耿清宁知道葡萄问的是零陵香。
“这还用问, 肯定要喝啊”,她坐起身,任由锦被滑落, 露出身上青青红红的痕迹, “趁热端来吧,凉了更难喝”。
中药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魔力, 热的时候难喝, 凉了更难喝。
葡萄有些为难,她磨蹭了一会儿, 终是拗不过主子,乖乖将药端了进来。
耿清宁接过药碗, 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这种东西就是一口闷才能喝下去,若是跟电视剧里头的人一样拿勺子一口一口喂,简直算得上满清十大酷刑的第十一种。
“快, 清水”, 耿清宁干呕两声, 忙捂住嘴巴,千万不能吐,她可不想做无用功。
葡萄将清水递给主子, 又端了碟苹果脯过来, 蜜饯太甜, 反而衬得口中苦涩, 不如这酸甜果脯诱得口中津液分泌,能更快缓解喝药带来的不适。
耿清宁将苹果脯置于牙尖细细的磨着, 慢慢释放里头的味道,可怜的减肥人, 吃起果脯来都分外珍惜。
“吃什么呢?”四爷满头是汗的从外头进来,他动了动鼻子,闻到了满室的药味。
难道宁宁生病了?
他伸出头去探她的额头,入手一片温凉,可见不是发热,“哪里不舒服?”
葡萄端着药碗,她看看四爷,又瞧瞧耿清宁,颤颤巍巍半天,还是忍不住跪倒在地。
见丫鬟满脸的心虚,四爷面上微滞,他眯了眯双眼,“说,怎么回事?”
猪队友啊这是。
不过,面对四爷的时候,有几个人能不心惊胆战,便是她也是一点点养大的胆子,耿清宁用眼神示意葡萄赶紧出去,“跟她没关系,是我身子不好”。
葡萄既不敢走,又不敢说话,只能跪在地上,身上抖如筛糠。
四爷冷哼一声,宁宁倒是越来越有威风了,今儿早上苏培盛不敢进来,眼下,连下头的这些人都会在她和他之间犹豫。
这是件好事,他也不愿意打破这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
他冲着外头吩咐,“苏培盛,去把府医叫过来”。
苏培盛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皇天老爷啊,这些主子怎么就喜欢脑这些幺蛾子,快活日子才过几天,怎么又来这死出。
心里头再骂,这事儿还得办,而且为了避开头一波吵架,他还打算亲自去请陈大夫,免得被盛怒中的主子们波及。
对了,陈大夫住哪儿呢?
一堆人挤在外头小心翼翼的听动静,见苏培盛出来,如鸟兽一般四散开来,只留下红枣站在原地,她整理了一下衣衫钗环,小声道,“苏公公,我领你去寻陈大夫”。
陈大夫不在前面,而是庄子上挨着草场那一块,是主子专门划出来用来养牛的地方。
陈大夫带着几个徒弟,白天夜里都在那处。
苏培盛扬扬下巴,指着前方,“红枣姑娘,请罢”。
二人沿着围墙一直往后走,足足走了一个多刻钟,仍没见着人,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骚燥味儿。
府医怎么会在这么腌臜的地方,难道是哪里得罪耿主子,被发配过来的?
快步绕过这片围墙,只一眼,就能瞧见木头栅栏围着的草场里,有一间又一间的木制的小格子,每一间小格子里头都有一头牛在里头。
苏培盛悄无声息的张了张嘴,这好好的庄子,怎么弄得跟贡院似的,里头的牛跟举子一样全都被锁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恍然之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只是揉了揉眼睛后仍是这副模样,他甚至还看见带着面罩、手套,身披麻袋的陈大夫。
只能从身形看出来。
陈大夫应当听见了红枣的喊声,他离开身旁的牛,转身进了离栅栏不远处的一个小房子,好过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模样。
陈大夫甩着手上的水,“哟,苏大公公,您可是位稀客,今儿怎么有空贵脚踏贱地了?”
苏培盛把手放在鼻子下挥了挥,“别跟咱家贫了,主子爷那边有吩咐,快些着罢”。
陈大夫有些摸不着头脑,来人面上并无焦急之色,可见不是哪位主子或是小主子生病。
那苏培盛来寻此处所欲为何。
他瞥了一眼红枣,见她紧紧的握着手掌,笑容也是干巴巴的,当下咧嘴一笑,“是这样的苏公公,您瞧我这身上腌臜的很,若是熏着主子跟小主子就不好了,这样,我先去换身衣裳,也就耽误您片刻功夫”。
苏培盛可不应这茬,反正腌臜恶了主子爷,自然是陈大夫自个受着,可若是耽误了差事,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甭废话”,苏培盛率先转身回去,“这天底下,可没有叫主子等奴才的道理”。
陈大夫只能快走两步跟上去,而红枣则是悄无声息的慢下两步,她微微扭头,无声的说话。
陈大夫紧紧盯着她的口型看,好像是三个字。
于进忠。
屋内的人已经全被撵了出去,只留下二人。
耿清宁披上衣裳,起身将四爷拉到床上———椅子上坐着。
他身上太多汗,还是不要上床为好。
“可巧,我正想跟你说来着”,她又去端了盏凉茶,替他降降火气,“倒是被你给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