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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汉世祖 > 汉世祖 第205节
  思旧怨,杀戮无度,昼夜纵酒荒淫,湖南军政之事,悉委于其胞弟马希崇。马希崇也是个才德浅薄之辈,政刑紊乱,用人唯私。派军搜刮民财,用以犒赏有功之士,将士犹以不均而怨愤。
  及至乾祐四年春,随同马希萼南下的朗州官兵,也渐离心离德。有家奴谢彦颙,容貌俊俏,受宠于马希萼,以之与妻妾杂坐,王府有宴,亦以其人居军将之上,诸将皆以为耻。
  马希萼又多亏待旧部,在去岁进攻长沙之时,有大火焚损王府,以朗州静江指挥使王逵、副使周行逢帅所部兵千余人缮补之,执役甚劳,而无犒赏。以致官兵之间,怨愤滋生,人心动荡。
  将亡之国,乱象横生,马氏兄弟得湖南之地不过四月,已然军心民心尽丧。
  就在三月壬申(十一),王逵与周行逢率所部将士,持兵执戈,逃归朗州。马希萼宿醉醒来方才得知,即遣指挥使唐师翥将千余兵卒追之,为王、周二人伏击而溃败,仅以身免。
  王逵与周行逢占了朗州,即奉马氏血脉马光惠为节度使,后派人北上联络澧州,请称臣于北汉。防御使曹胤即上报东京,刘承祐诏允。
  湖南的局势,随着王逵与周行逢的叛逃,脆弱的“安宁”便已宣告结束。
  面对这等危险的局面,马希萼基本是后知后觉,反应迟钝,比起起兵造反夺位,治国理政,处理复杂局面,对于马希萼而言,着实是太过为难他了。
  下属背反,占据老巢,小败一场,马希萼就没办法了,竟然选择向南唐求告,希望李璟能帮忙解决叛逆。当然,不是马希萼完全蠢到那个地步,只是因为他对长沙楚军的掌控已然脆弱到一个危险的地步,如强行发兵,只怕不用到朗州,兵将大概率会倒戈相向。
  而马希萼不知道的是,他所期望的南唐,已然对湖南之地,磨刀霍霍了。他派到金陵入贡的使者刘光辅,也早将他与湖南的真实情况卖了个干净,并且力劝唐主李璟发兵取湖南。
  南唐君臣对于湖南的吞并计划,已然正式进入落实阶段。从季春起,南唐大批的粮饷军械,向西、南输送,屯于鄂州及洪州。兵马也一样,暗中调动,屯于两州。
  北面以老将何敬洙为武昌节度使,屯鄂州;南面以营屯都虞候边镐为信州刺史,屯袁州。意图很明显,南北两路并举,潜图进取。
  第50章 额手称庆的南唐君臣
  北汉乾祐四年,盛夏。
  金陵内殿中,唐主李璟与几名工于诗词文章的大臣,正开怀聚宴,观其流露出的情绪,十分愉悦的样子。
  金碧辉煌的内殿之中,四周都用器皿盛着宫中藏冰,寒烟袅升,在这炎炎夏日,营造着一个舒服的环境。痛饮一口冰镇佳酿,又喝几口“冰雪杨梅浆”,其间爽快,几乎书写在李璟的脸上。
  唐主李璟此番召臣下饮宴,倒也不是平日里的享乐,而是为了庆祝。主要是为了庆祝两方面的消息,一则是湖南境内的局面,越发乐观了;二则是,北汉遇到麻烦了。
  “陛下!”冯延巳端着一杯冷饮起身,先是轻蔑地瞥了一旁风度依旧的韩熙载,向李璟道:“消息已然得到确定,北汉这两月以来的备战动静,都是为了抵御契丹南侵做准备,而非某些人所忧虑的,另有所图。”
  “根据细作探查,今春起,契丹人便加大了对北汉边境的袭扰。而今汉廷上下,是风声鹤唳一片,一心向北,而无力难顾。湖南之事,我朝可安矣!”
  起先,北汉备战的大动静,根本无法完全隐蔽住,因此,南唐朝堂之上,又起了异声。还是以韩熙载为首,建议李璟要有所警惕,提高戒备,尤其是两国接壤之边境。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推演,再综合各方面的消息,韩熙载终于往那个让他惊悚的方向去想了,北汉意在淮南。
  然而,当他兴致冲冲向李璟与南唐臣僚示警之时,却引得冯延巳等人的讥笑,连李璟也觉其有些异想天开。
  不管怎么样,从乾祐二年两国互遣使者修复关系、交好之后,对于南唐,北汉一直都表现得很有善意。沿淮边境,两国商贾贸易日渐繁荣,江北的盐、粮,江南丝锦、茶叶,贩往中原,让南唐的官僚、商贾赚取了大笔利益。
  而随着北汉提出“分楚”之议后,两国的关系,则更有种“恋奸情热”的意思。发兵取湖南,又是冯延巳等人力主的,韩熙载这等时候再提出“妄想”,立刻让冯延巳等人抓住痛脚,攻讦他是以政见不和而罔顾国家大事。
  是故,耳根子本就软的李璟,连带着对韩熙载有些不满,虽未责骂,却再没听取他在此番国策上建议的意思。
  那一日,韩熙载凄怆难制,离宫之后,魂不守舍,竟至潸然泪下。长叹曰:向使宋公在朝,何至于此。
  他所言之宋公,便是南唐开国元老,有“第一谋士”之称的宋齐丘。宋虽与冯延巳是一党,但韩熙载还是佩服其人智略眼光,相信他也能看出其间的不对劲。
  只可惜,宋齐丘被下放到洪州当节度使,已经有几年了,如今远避中枢,还要筹备粮秣,以供西征。而有意思的是,宋齐丘遭贬洪州,恰恰是因与韩熙载代表的江北士人集团之间的党争。
  而此番,随着北面的好消息传来,则更使韩熙载的顾虑变成了杞人之忧。
  宋、冯一党的马仔,谏议大夫魏岑也站了出来,笑道:“而今北汉已是自顾不暇,即便他们当真对我朝有所野心图谋,也不需忧虑了。湖南马希萼,已然快众叛亲离了,人心沦丧,我朝可以出击,必可传檄而定,拓土千里。”
  连独坐于案的韩熙载,神色都平和了许多,似乎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虑。南唐君臣,此时是额首称庆,大概天命所钟,属爱大唐吧。
  “好!好!好!”李璟满脸笑容,连叫几声好,也不掩其文弱,旋即迟疑道:“现在就发兵?”
  建功之心虽有,但从前到后,每到决议之时,李璟都显得犹犹豫豫的。
  见皇帝老毛病又犯了,冯延巳当即劝道:“陛下,而今边、何两将屯袁、鄂已近两月,车马舟船,粮草军械,也在陆续调拨,足供大军三月之用。窃据朗州的王逵、周行逢,也接受了我朝的册命,以湖南而今的情势,可以下定决心了。”
  “另,据闻南汉主闻楚变,也派军马,陈于边境,观其意图,只怕是欲尽取岭南之地。是故,我朝不可迟疑,以防误了良机,使得南汉军抢了先。”
  冯延巳这是急不可耐了,但李璟性格中的踌躇反倒越发明显了,放下酒杯,好生思量了几许,缓慢而平和地说:“既然马楚之地翻手可得,倒也不急于一时,再等等。”
  见唐主这般反应,冯延巳正欲进言,又听他道:“淮南粮荒,饥民四起,还是等饥情缓解之后。”
  以去岁天时不利,淮南各地收成不佳,导致今岁以来,膏土富裕的淮南竟然产生的粮荒。南唐对底层士民的税赋,实则是很重的,上缴税收之后基本也就够生存口粮,而恰逢今春,南唐朝廷开始筹备伐楚事宜,从淮南的官仓中又调集了大批的粮食。
  什么情况都赶到一起,也就造成了淮南饥民大起。沿汉境一带,有不少淮南百姓渡淮乞食,针对于此等情况,刘承祐诏令沿淮大汉州县,放薄粮救济,凡北上饥民,愿意留下的即给土地安置上籍,不愿意的也不强留,放其南下还乡。
  不管作何选择,对于大汉而言,都不是什么坏事。一点薄粮而已,刘承祐不做亏本买卖,他更期待返回淮南的饥民,宣扬大汉的仁义,在他兵伐之前,先行攻心。毕竟,南唐的官府们,在救济之上,都没有那么“大方”。
  而针对北上购粮食的南唐商贾们,刘承祐也降诏,不需阻遏设绊,任其购买,只是价格上,没有做限制。不管淮南商贾用多高的价格买粮,等其拉回去之后,必会以更高的价格卖出……
  北汉包藏的祸心,李璟并未察觉,反而对其仁义表示赞誉。此时提起淮南饥情,说道:“这样,派使节携礼北上,感激其淮南援手之恩。另外,再向其请,发兵分楚之事!”
  “陛下这是欲再向北汉作试探?”冯延巳似乎摸到了李璟的想法。
  李璟也不否认,眼神仿佛闪出了亮光,眉宇之间浮现出了少许雀跃之色,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智略感到兴奋,扬手道:“待到秋时,秋粮入库,契丹或也动兵南下了,彼时于我朝而言,才是万无一失。”
  “让边镐在袁州,好生练兵,做好出击准备。”
  李璟这是已经下定决心的样子,冯延巳自个儿想想,似乎也挺有道理,也不固执进谏,毕竟皇帝难得有自己的主见,这种情况去辩驳他,不是聪敏人干的事。
  “对了,陛下,还有一事相禀!”冯延巳突然道。
  “卿且讲来!”李璟略显好奇。
  “江塞边卡上报,有官船自吴越借道入江,说是护送吴越公主北上开封,与汉淮阳王刘承勋成婚!镇守不敢擅自放行,已然扣下,上请朝廷区处!”冯延巳道。
  闻言,李璟不仅疑惑:“吴越进贡中原,向走海路,此番怎会招摇而借道我朝?”
  冯延巳道:“以臣之见,是吴越想借此向我朝示威,煊示其与北汉联姻之谊!”
  “哼!”轻轻地哼了声,李璟似乎不屑于钱弘俶的小动作,道:“传令放行吧,正好使节一道北上,也作贺喜!”
  “陛下大度!”
  第51章 如今的大汉
  艳阳当空,肆意释放着热量,无穷无尽一般,烘烤着大地。东京城,似乎也因着盛夏炎热的天气,变得浮躁了许多。开封乃中原第一城,居大不易,尤其是对于市井小民们,哪怕天气再不友好,也得忍着酷暑暴晒奔波,忙于生计。
  随着国势渐安,朝廷善政,开封城迎来了一次大发展,城市逐渐繁荣,其间百姓,只要肯干,基本都能找到一份谋生的活计。当然,只是劳逸程度有所区别罢了。
  随着禁酒令的开放,东京市坊之内的酒肆是越来越多了,不过,有快一年了,朝廷又再度收紧,虽未如乾祐初年那般严禁,但也限制酒曲的酿造。小民之中,不乏聪明者,能够猜得到什么缘故,朝廷准备打仗的动静一点都不小,而契丹南侵的消息,也传了一阵了。
  初次,还引起了东京士民的恐慌,现居东京的人,不论官民贵贱,大都经历过天福十二年契丹灭晋那场国难。
  不过,这股恐慌只是骤起一阵波澜,很快便平息了。一者,契丹那边许久都没有动静,有动静也传不到升斗小民之耳,至多能听到些有胡骑骚扰为戍边汉军力战击退的消息;二者,朝廷宣制,官府出手,以稳定人心;三者,大抵是对如今的北汉朝廷,有了些信心,并不相信契丹人能再度打到中原。
  到如今,契丹南侵,已成为一种传闻,非但难以引起波澜,反而成为了东京士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朝廷的政策,该紧仍旧紧,对于小民而言,最切身的体会,便是酒的价格越来越贵,并且催生出了不少从事手工业的百姓。
  更有许多商贾见机,自乡里收购相关辎需,拉至东京抑或几个营屯重镇,便能卖出去。当然其中避免不了腐败滋生,毕竟水至清则无鱼,有发现或受举告,则严厉处置,不然,如今的大汉朝廷还管不到那么细致……
  不过,东京城内,比起酒肆,茶肆的发展,还要更快一些。尤其是在这酷暑之际,不管是当差的衙役、巡检的士卒、走街的货郎、牙郎,乃至闲来无事者,都喜欢在街市间的茶肆内,喝一碗凉茶,侃侃新闻,听听趣事。
  东京市内,靠着一间食肆,架起一把青布大伞,用以遮阴蔽日,下设几套张桌椅。食肆商家很聪明,就这简单的摆设,每到时间,总是顾客盈肆。碗碗凉茶端上,搭配着市食点心,价格还不贵,对于饥渴疲惫的路人而言,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同时还能增加自家食肆的人气。
  就如此时,形形色色、老老少少的汉子挤在一块儿,痛饮畅聊,在侧边稍微阴凉点的地方,还有几名货郎,坐在货担上,也各自叫了一碗茶,咕咚喝下,快活极了。
  茶桌之上,则是一片热闹的议论声。
  “一直说契丹人要打大汉,都两个月了,这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名光着膀子,颇为精悍的青年汉子,嘴里叼着根酱瓜,边嚼边高声嚷嚷道,语气中一副恨不得契丹人快点南下的意思。
  旁边的人听了,一名年长的小老头,两眼眯成一条缝,立刻就接话了:“你这后生,好不知死活,有这太平日子,不珍惜着过,难道还想着打仗?”
  “还是老丈说得有理,契丹人一来,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了,现在的后生郎,就是不踏实?”边上一卖水果的小贩也在卓上,听完跟着道,很不满那青年汉子的言论。
  然后就是一堆人进行附和批判,见惹了众怒,那汉子赶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替我家郎君着急吗,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想要去祁州贩点药材,又怕打仗。”
  说着,环视一圈,哼唧道:“我说诸位,就算打仗,还能打到东京来吗?朝廷如今兵强马壮的,还不能把契丹人挡在河北?你们在此,怕个什么?”
  见其不以为意的样子,立刻有人反驳道:“就算打不到东京,一旦战事不顺,朝廷增加劳役,加税征粮呢……”
  眼见这干人,越说越大胆,茶肆的老板赶忙出面,拱着手乐呵道:“诸位,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说着,还瞄了两眼,远处缓缓走来的两名市卒,一干人注意到,立刻便识趣得换了话题。
  不过有人借机道:“我看这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去开封监狱走一遭,才会老实……”
  东京燥热的天气,仿佛在撩拨着汉帝刘承祐内心的烦闷,几碗“冰镇雪梨汤”,都制它不住。这两月来,刘承祐是一心扑在南北之事上,苦心操劳,连后宫都很少去了。
  殿中,刘承祐一身轻便的薄袍,侧身靠着御座扶手。张德钧拿着一把团扇给他送风,动静虽不大,但小心控制着力度和节奏,倒将他累得汗流浃背的。
  见其辛苦坚持的样子,刘承祐摆了摆手,让他下去歇着,并安排人再自冰库中提些冰块来。
  “而今已入盛夏,连我等都难耐其酷热,而况于胡虏?”刘承祐朝殿前奏事的魏仁浦及郑仁诲道:“契丹人近期更加不可能南下了,想来,确是要等到秋高之时了!”
  “陛下所言甚是!”魏仁浦说道:“根据北边传来的消息,契丹主虽有心南侵,一则时机不佳,二则胡虏诸部贵族仍未为其所压服。而从契丹底层部民观察可知,契丹也是连年征战,民疲兵乏,不管是贵族,还是普通牧民,皆无战心,不愿这等时候南侵。”
  闻言,刘承祐神情间,少见地浮现出一丝傲然:“如今的大汉,可非石晋可比,跟着契丹主走一遭,转一圈,便能得到好处。”
  枢密副使郑仁诲接话道:“即便朝政混乱、民生疲敝的前晋,也给耶律德光统帅的契丹大军造成了偌大的损伤,而况于我朝。陛下即位以来,从未对外软弱过,如其南来,我汉军必予以激烈抗击、杀伤,契丹胡虏也是人,也知疼,也知怕。前番在河北已然吃过大亏,即便契丹主欲一意孤行,克服难度、压服不谐,仍旧需时间!”
  闻言,点了点头,对郑仁诲的话表示认可,刘承祐想了想道:“我军备战,可以暂时缓一缓了,待到秋时再说!”
  “是!”
  刘承祐清楚,也该降降温了,这段时间以来,朝廷花钱如流水,对家底远谈不上丰厚的大汉来讲,是一次不小的考验。实掌三司的副使薛居正,已经向刘承祐进言好几次,十分地心疼,连退居二线的王章都冒头了。
  安置内迁户民,军械打造,粮草调运……靡费甚多,看得刘承祐都感肉疼。
  “燕王那边,再度上表,请求朝廷支援……”
  第52章 联姻
  “这个赵匡赞,足足三年了!他向朝廷上表,除了讨要粮饷甲械,还有其他事务吗?”刘承祐都无奈,或者说习惯了,微摇头:“堂堂燕王,朕看他也是英伟不俗之人,而今怎么倒有些像高癞子了?卿可记得,赵匡赞向朝廷几次请求援助了?”
  魏仁浦记忆敏捷,闻天子问,稍微回忆了下,也是淡笑着回答道:“就臣所知,算上此次,三年以来,燕王上表请援粮械共计三十三次,陛下与朝廷共允他十八次。”
  “此次,由三司及兵部,酌情调拨吧!”这一回,刘承祐倒显得大方多了:“此番,他们也不容易!”
  “是!”
  要说今岁,契丹人在冀、燕之地采取的“春季攻势”,受损最严重的,非燕王所率下辖诸州。而辽军的重点打击地域,也是幽-涿-易一带,深入冀中汉境的袭扰,只是顺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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