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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院子大门口不远,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又是一堆乘凉吃饭的人。
  地面刚刚有人拿水桶,就近从旁边河里拎了几桶水,浇了个透。傍晚暑气未消,水浇上去没一会儿地面就渗干了。
  有人从家里卷了芦苇席带来,往地上一铺,一家人就在上面摆着碗筷,吃起晚饭来。
  不带席子的,就拎着小板凳小竹椅往旁边一坐,还有直接就找个石头砖头之类的凑合坐下。
  差不多一入夏开始,这种扎推吃饭行为就默默开启,天冷自动结束。村里人每年都热情不减,年年没变过。
  天天田间地头上工整天见,就这么点吃饭时间还不放过,吃罢晚饭人也不散,小孩子在旁边过家家捉迷藏疯玩,大人就摇着蒲扇闲聊瞎扯……
  午饭估计是林母有话要说,一家子也就在堂屋吃的,这不晚饭了,一人端着个碗,也都跑外面树底下,去扎堆吃饭凑个热闹,顺便乘凉去了。
  树下林母正和人说的热闹,“家里孩子都是债,这一年比一年大,操不完的心。”
  “你家多会养孩子,这有啥可操心的,看你家建国上山下地农活一把抓,娶的媳妇,孝顺又勤快。” 这是和林家沾了点亲的远房婶子,最近家里小儿媳闹的厉害,刚找林母骂骂说说了一堆。
  “再看建党、小慧长得多好,白白净净的多像个城里人,长的好又会读书,那可是咱村里数得着的……”
  “小芳也手脚勤快,干活麻利;老小看着就是聪明伶俐的。” 这婶子吃着饭,话音也没停下来。
  语速一急,声音就大了许多,树下扎堆纳凉,本就坐的又不远,旁边人聊天都听的八、九不离十。
  这婶子话音一落,旁人就接道,“可不是么,等过个两年都长大了,就坐等着享福吧。”
  “尤其你家建党和小慧,回头毕业再城里上班,那可是吃公粮能拿不少工资。”
  “听说,你大伯家老三在铸铁厂一个月当学徒工都有18块钱呢,等过两三年成正式工一个月有三四十呢。”
  “建党回头城里上班,顺便还能给你娶个城里媳妇回来呢。”
  “小慧长得好学习好,只不准和她小姨一样嫁到城里享福去。”
  七嘴八舌的一番话,说的旁边一群汉子堆里的林父,都满面春风的。
  林父是家里的老三,林爷爷林奶奶年轻时一连生了五儿两女,那时候年岁不好,世道又乱着,不想法子一家都要饿死,林老汉咬咬牙偷偷跑出去当了兵,想挣点钱补贴家里。
  家里没人顾着,世道又艰难,孩子就没全活下来,只活下来三个儿子一个闺女。等林老汉后来回来一看,家里母亲瘫着,媳妇瘦的就一把骨头,孩子又死了三个,抹把眼泪就找领导办了退役,组织安排给当了这大田村的村长,等孩子稳重了,就把位子交替给了大儿子。后来成立了生产队,林家大伯就升为了生产队大队长。
  娶了媳妇又有了孩子,再加上三个妯娌又矛盾不断,慢慢的林父也就跟着和家里离了心。
  折腾了几年,总算分了家,林老汉老两口就跟着林大伯一家过。当时闹得难堪,林母连过年也都不去老宅子,平常也不准孩子老往老宅子跑,逢年过节就让林父带着孩子,拎着点东西去老宅坐坐。
  林母一直认为林老汉偏心,把村长位置给了大伯,林父对此也有诸多不满,于是就憋着一口气,让建党、林慧好好读书,就为了好压着老宅子一头。
  毕竟,全家孩子都要读书这条,是林老汉分家前下命令,三个儿子白纸黑字写下的。分家时,林老汉拿了不少钱出来,让各家保证必须供孩子读书。林老汉出去过吃过亏,知道读书的好,即使动乱的那十年,三家孩子也都该上学去上学。
  这边林母声音都透着喜悦,“他俩我倒是不担心,老小还小,就小芳这一年年的年龄也上来了,我想着明让她和她嫂子一起学学下地去。”
  林母喝了两口稀饭,接着道,“咱乡下人没学问又没本事去城里顶岗,女娃子总要多学学下地多干活,这样才能有个好名声,以后拿出去也好听。”
  “可不是么,村里哪家小媳妇嫁了人不下地,也就像你大伯家,家大业大,不差那点工分,媳妇不到农忙等闲不下地。” 有人自己过的辛苦,就见不得别人舒服,村里好多人羡慕林大伯家的儿媳妇呢,羡慕归羡慕,但酸言酸语也多。
  林母最不想听的就是这话,高高扬起的嘴角都下垂了不少。
  “前门孙家不也是么,家里姑娘都那么大了,天天搁家当宝贝供着。” 天暗了下来,有人在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恨呢。
  林芳就在旁边默默端碗吃饭,心理吐槽着,林家这偏心眼也是村里数得着的,面上一点也不显,也不吱声。
  过了会话题又转到,最近没下雨,明要去西边地里浇水,再不下雨……
  还有谁家孩子该结婚了,谁家媳妇不孝顺了,谁家婆婆厉害了……
  林芳吃完饭,等着林父林母她们吃完,把所有人碗筷一摞,端着先回去洗碗烧水去了。旁边这样成摞碗筷回家的人,也有女娃子小媳妇。所以林芳这行为也不显眼。
  洗完碗烧了一大锅洗澡水,林芳也没用大盆,兑凉端了满满一脸盆清水去了房间。一锅水也总共就那么多,要三个人用。
  毕竟买火柴要钱,柴火要捡,水也要去村里水井一担一担挑回来。
  幸好林家一大家子,林父林大哥林小弟他们下了工,直接河里洗过了。林母大嫂是下工回来,就用白天太阳晒了一天温温的水洗的。
  林建党是村里公认的知识分子,这种一群汉子下河洗澡的事,向来是不参与的。所以,晚饭后烧的水要林芳、林慧、林建党三个人分的。
  哎,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痛快洗个澡……
  “小芳,洗脸盆你用好了吗?” 这是吃过饭没大会儿就回来的林慧和林建党。
  按林母的原话是,读书人,早回去能多睡会,明早还要早起看书呢。
  可这大暑假的,初中毕业了,高中还没开课,村子里上高中的少,想借个高中课本都难,天天那么努力,看的哪门子书,但林家人乐意,就没办法。
  “好了,我待会把水倒了,给你拿厨房去。” 林芳换好衣服,端起搪瓷盆出门,脸盆一扬,水直接就泼在了院子里,顺便还能给院子降降温。
  村子里还没申请到电,家里现在都是煤油灯,即使点了,屋子里也是黑乎乎的,也就亮堂那一小片地方。
  村里人心疼煤油钱,轻易不点,点灯熬油的,晚上都是早早睡下。像天热,就一堆人在外面乘凉聊天到深夜,有图外面凉风的汉子,索性就拿了席子被单睡在树下,反正人多也不担心。
  躺在床上,感觉刚擦过的席子又是黏黏糊糊的,辗转反侧热的睡不着,一骨碌坐起来,拿了把蒲扇去了院子里乘凉。
  听听晚上林母这话一说,多敞亮多贴心啊,林芳想哭想闹都没个理由,不然得多不孝顺多不讲理。毕竟左邻右舍可都知道,林母这是处处为孩子着想,村里女人孩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要是穿来林家是家徒四壁,一家人为了吃喝生存,不得不下地挣口吃的,林芳也就坚持努力下地,逼自己适应了。
  或者家里为了存钱为了读书也成,但凡林父林母公平点,所有人齐心协力都去下地干活,不要心都偏到没边了,林芳说不准也认了。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做父母偏心就算了,一家子人还认为理所应当,这就是林芳该做的该学的。
  “小芳没睡呢,正好来帮娘搭把手。” 林母的声音在院子里突然响起。
  林芳诧异的抬头,林母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早,站起身说了声 “娘要做什么?”
  “天热,屋子里没风,把堂屋院子扫扫,铺两张席,晚上开门睡地下也凉快点。” 林母开了厨房旁边的西厢粮食间,要去拿之前换下的旧席子。
  林芳没吭声,点了煤油灯,拿了扫帚去扫堂屋。
  “娘,天热,我也睡堂屋。” 林慧刚洗完从东厢屋里出来,看见林母拿芦苇席,水都没倒,急忙朝林母喊着,毕竟屋子太热了。
  “睡,都睡。让你爹他们睡院子去,咱娘几个睡堂屋。” 林母乐呵呵回到。
  “娘,我刚好,担心受凉就不睡外面了。” 林芳紧接了句,毕竟睡外面可会耽误事。
  “成,你想睡屋里就睡屋里好了。” 林母一脸笑意随口回道。
  “小芳啊,你也长大了,娘今天说的,你也好好想想,别听你弟瞎嚷嚷,他还小不懂。” 林母抱着卷成一小圈的芦苇席走进堂屋,站在旁边看着林芳默默弯腰扫地,接着道 。
  “娘不是偏心,你姐她们不一样,她学习好等毕业了,可以找城里的工作,想想你大伯家的三堂哥,为这工作多少人羡慕你大伯家。往家拿了多少票,买了多少东西。”
  “你家里活都会了,今年起慢慢学下地,家里又不像婆家会嫌弃啥的,能做多少做多少。”
  顿了顿,林母看着林芳打着补丁的泛白褂子 “等年底有布票了,给你扯身新衣服,转眼都是大姑娘了,过个两三年都快可以说亲了。”
  “女娃子不就图嫁个好人家么,现在多学学种地家务,好好留个好名声,回头也好说媒。”
  林母一年为你好的诚挚表情,“娘都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好啊。”
  “现在家里辛苦点,等你回头说亲,家里有两个城里上班的人,这多体面……”
  看着林母一副推心置腹没完没了的架势,林芳佯装羞涩的点点头。
  又来洗脑,林家人,左邻右舍,林芳,一个接一个铺垫的多好,这话说的多漂亮。
  要是一个刚刚13岁也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妥妥被拿捏的死死的。不吵不骂,语重心长,还知道打一棒给一个枣吃。
  想想书里林芳不就是听了林母的话么,可结果呢。
  自打穿来,林芳一直告诫自己不是原身,他只是需要在不ooc的情况平安顺遂过好一生就够了,毕竟原身的愿望就是想好好的过一辈子。
  所以,她一直在忽略原主那有些糟糕的遭遇,在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这里就好了,毕竟她也没有接受到报仇的这个选项。可是心底暗示做了那么久,面对林母这一天天偏心眼做的事,她有些忍不下去了。
  好处一家子都享受了,现在受苦受难做事的是林芳自己,就这还不落好。
  至于林母画的饼,以后会有个好名声,嫁个好人,再想想原身的遭遇,我可信了你的邪!
  本想着安安分分,慢慢来,做家务就做家务好了,年纪小出不去话也轻,这个年代不做家务的女孩子,满村都找不着一个。
  哦,当然人家林慧不一样,估计十里八乡只一个。
  现在么,不就是仗着道德绑架来教育人么,那就让道德绑架也来提醒提醒你们好了。
  第8章 高烧昏迷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空气中泛着一丝凉意,这时候下地正好不热,趁着凉风,各组小队长抓紧时间把今天的任务分配下去,一群人领着锄头水桶四散开来。
  村里人多,不可能是大队长一一安排事务,这个时候都是30户为一队,任命小队长分派任务的。
  林芳今天是跟着嫂子,去给庄稼锄草,夏天庄稼长得快,野草也疯长。要是不抓紧时间把草锄了,会和庄稼争营养,影响收成。
  大田村的日子不艰难,在十里八乡都是数得着的。这是大队长之前天天开会给村里人做工作,耳提面命让大家都认真下地,地里收成才好,年底分粮才多。
  又让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老人一家家谈话,只要好好下地,暗示平常队里又管的不严,去山上打个兔子野鸡,去小河捉条鱼,只要不过分,意思意思往公家交点,这些事也就没人管。
  村里年底分粮多了,分钱也多,日子比别的生产队过的好了,村民也就愈发自觉下地更认真些。
  所以,这下地那是实打实的不能偷懒,毕竟左右两边的人都要看着呢。谁偷懒,直接报告给记分员,直接扣工分,下次也不给安排轻松工作,回去还得被家里人埋怨,被同族的三大爷五爷爷指着鼻子骂。
  林芳弯着腰,拿着木柄铁头的锄头,一下一下的锄着草,太阳一点点升高,天气慢慢热起来,带着的草帽一点也不管用,太阳没遮多少,捂着的头发倒是都汗湿了……
  每天顶着烈日暑气,这才第三天,这具大病刚愈的身体已经明显感觉吃不消了。
  手握着锄头隐隐发抖,不行,还是不够,这才第三天呢!林芳偷摸捏住卡在袖子口边边的竹签,为了防止庄稼划伤人,林芳特意穿了长袖长裤来下的地。
  弯着腰抬手擦汗,顺手狠狠的往胳膊窝里一扎,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人清醒了。
  这竹签子是林芳偷偷从家里小竹筐上掰下的,细细的两头磨的尖尖的,跟牙签差不多。每天洗澡后,就顺手别进袖子口边边,林芳的衣服不是粗布就是农家的土布,布丝粗,捅捅很容易就塞进去了。
  晚上下工,林芳累的一句话也不想说,打发走叽叽咋咋的林小弟先去吃饭。林芳磨磨蹭蹭等林母大嫂洗完澡,慢慢舀水洗漱着。
  没有机械只靠人力的耕作,一天下来,面朝黄土的农人好是辛苦。不说太阳底下暴晒了一天,光是保持一个动作弯腰锄地,一整天下来,后背僵硬,腰都不能挺直,好疼,也好累。
  这个强度,林芳这具身体又加上初上手,每天都是咬牙坚持。
  等林芳洗漱收拾完去厨房,果然所有人都已经端着碗筷去乘凉了,正好……
  盛碗稀饭,把盘子里剩的菜夹一点在窝头里,剩余的倒一点进稀饭里。端着碗,边一小口一小口吃窝头边缓慢的往树下人群中挪去。
  坚持了几天,早上起来,林芳摸了摸额头,果然发烧了。人挣扎着坐起来,心悸似的慌慌的,头晕眼花,拿衣服的手都感觉使不上劲。
  幸好林芳脸黑黄黑黄的,别人不仔细也看不到脸色奇差,至于没精打采,这几天上工下工,林芳都是这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林小弟倒是朝林母抗议过,“姐今年才14岁,干的活和嫂子一样,刚病好就像大人一样挣满工分,太累人了,能不能让姐缓一天去一天?大不了可以轮着去……”
  林母直接骂他 “胡闹,去一天歇一天像个什么的样子,又不是什么城里姑娘,人家城里知青还天天上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