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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都市 > 摧眉(年代 糙汉 女方粗口) > 47/不愿意
  后来认清所有人,杜蘅重新审视过当时的站位。
  薛鼐薛教授资历最老,参加过多次安阳殷墟发掘,身为甲骨研究的大家,无疑是考古巨擘。从前,祖父家中还收藏过他手写的甲骨书法。
  所有人以他为中位,站出了个众星拱月。
  背后是两名士兵,以及一位随行十字袖标女护士。
  在他右手边的是主力培养的两位学生,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分别是夏守亮教授以及江秀丽教授,左手边只站陈顺。
  两位刚刚在造纸厂挨过打的地质学者难兄难弟,唉声叹气,站在斜侧。
  另有一群年轻的学生跟在各自老师身后,唯独江秀丽教授背后空荡荡的,没有学生。
  在薛老、江、夏两位大教授这样级别的学者面前,县文化馆馆长葛田在边上,完全插不上话。谁说话他就看谁,呲牙挂笑,一直点头。
  说话间,薛老教授朝前方抬手。
  这是人来了的意思。
  所有目光,一时间投向杜蘅。
  各类探究的目光中,幸好还有陈顺带笑意的双眼,她只要略看看他,心下平静许多。
  薛老教授定调:“走,进去说,坐着谈嘛。”
  大人物招呼进帐篷,县文化馆馆长葛田在犹豫自己该不该跟进去,夏教授摆手,说了句:“葛老,您请啊。”
  陈顺放慢脚步,一是尊重长辈学者,二是等杜蘅。
  他朝她走过去,趁着没人拨拨她外露的耳尖,温柔地问:“吓着没有?”
  杜蘅摇头。
  “我吓着了,还真会来人。媳妇,你厉害。”
  他说得很小声。
  几乎是个嗡嗡的气音。
  他怎么可能被吓着,摆明逗她高兴,装胆小。
  杜蘅微笑,看他明亮的眼睛,清爽的眉宇。帮她止住一场大雪的人,并不知道他的眼神刚才救过急。
  年轻学生们都很自觉,知道薛老邀请的不是他们,没有进帐篷,只有薛燕妮跟了进来。
  这是一顶簇新的军用大帐篷。
  两扇门帘拉开,后面两个及左右两侧各一个的小窗也都开着。
  左手边的长桌上摆放着各类测量工具以及一个工具箱,看样子才收拾一半。右手边那张小桌放血压仪等医疗器具,还有几个印着北京某着名大学红色校名的搪瓷缸。
  杜蘅进到帐篷,正好看见贴袖标的女护士扶薛老坐下。
  薛老坐下,女护士走出去。
  走之前,不忘把桌下的雄鸡牌蚊香点上。
  靠近水源的旷野难免受到蚊虫侵扰,又到四月,天气暖和,蚊虫也开始活动。
  “没想到这么年轻。”
  夏教授很认可地点头,拿出一本牛皮纸包的东西,走到杜蘅面前打开,开门见山:“小杜同志,这信是你写的吧?”
  这是个上海男人。
  说话自带温柔腔,加上学者的气质,不可否认是个亲切的人。
  杜蘅并没有伸手去接。
  只是看几眼纸面,点点头。
  “不用问了,肯定是她写的。”
  薛老抬手说,“这是她杜家的家学,晏平兄的孙女差不到哪里去。两个汉代陶猪,一个家猪一个野猪那个,就是晏平兄捐的。”
  “老师您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一点就通,不是不知道,只是尊师重道。
  杜蘅的心也在打量这个上海男人。
  夏教授又往后翻几页,翻到地质结构以及河道分析那一页。
  橡皮筋充当眼镜腿的地质学者马上指着说:“杜蘅同志啊,你的推断完全正确。与合阳岭相距三四里的那条平行岭,是条河床没错,而且就是古河道!”
  地质学者顺便汇报,先前看过,墓葬位置有盗扰痕迹,加上造纸厂放水对土壤破坏大。他认为,越早抢救发掘越好。
  “真好,真好。”
  地质学者看杜蘅。
  再看陈顺,像在夸她的推断,又像在夸两人天生一对。
  这些都是很学者腔的话。
  帐篷里的气氛很好,他们自由地、无所顾忌地说话。
  无所顾忌有时也是身份的一种外在表征。
  这一群人脸上完全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连挨打的那两个也是一样,各个眼里有光,对即将展开的工作充满激情与信心。
  杜蘅看着满头白发,面带笑容的薛老。
  晏平兄。
  很久没人这么称呼过祖父。
  也没人敢当众说出她的家事,乍然一听,有些陌生,这种陌生感让她一时不能适应,怔怔的。
  肩膀感受到一团暖意,是陈顺在身后用胸口撑她,男人胸肌是热的,也是软的,很软很软,她知道手感有多好。
  回忆那种手感,她会收获安宁。
  “这样,你先把那个铁质的车軎拿来,我们看看。”
  夏教授说,“玛瑙珠能不能也找找?哎,虎噬羊金饰片丢了真可惜。明天你来这里报到,和我们一起进行发掘工作。”
  杜蘅摇头。
  “学校,还有我的课。”
  她回答得很小声。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看向她。
  忙着倒茶的薛燕妮也呆住了,扭头看过来,心里话全写脸上。她不相信有人会拒绝一件见证历史的大事,还拒绝这么痛快。
  馆长葛田急坏了,真急,一个劲儿地劝:“杜老师,这可是大事,上课让其他老师代一代嘛。”
  要是挖出什么来,陈家坝连同整个县可就出大名了。
  杜蘅垂着头。
  她的安静,似乎带点怯弱。
  夏教授和地质学者对看一眼,加入劝说行列。
  铁质车軎。
  鋄金银工艺。
  虎噬羊纹饰,《史记》中的“塞人”。
  “杜蘅同志,你应该知道这会是个大发现。”
  话音未落,一只手猛地从斜刺里劈过来,一下把装订成本的信稿捞走。夏教授没来及反应,手就空了。
  “不愿意?行。年轻小姑娘有男人就吃不了苦头了。走吧,让她走。”
  江教授冷着脸,“这种小体格能做什么?现场目前太乱,先收拾一天,确认工具摆放位置。杜蘅,明天上午八点,请你准时把文物送过来。”
  “好了,你可以走了。”
  江教授合上信稿,礼貌地说难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