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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幻想 > 半路杀出个真千金 > 封山
  星河满天,青灯之下,薛珩看着手里的金爵钗。
  今日,看见此物出现在别的男人手里,听那男子吹嘘,此物是倾慕他的女子所赠之时,他也知道兰庭不是会轻易弄丢东西的。
  一股无名怒火,差点侵占了他的头脑和理智,甚至一度也相信了荒唐的谎言。
  恼她私相授受?他大抵只是恨,这人不是自己。
  又是怒,他觊觎已久的人,怎么能轻易被旁人半路截走。
  定要将对方杀个落花流水。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薛珩惊觉:“谁?”
  “是我,火泽。”是兰庭的声音。
  “进来。”薛珩反手收起了金爵簪。
  看兰庭进来后,神情平静的诡异,他讶然道:“已经簧夜,你这般过来不妥。”
  兰庭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淡淡的说:“没什么不妥的,这个,给你。”说着,从袖中拿出了谢桓的虎符与令牌,放在了桌上,往他面前一推。
  薛珩不动声色地微笑了一下,手腕压在桌案边,垂下了眼睑:“你做的很好,兰庭。”
  兰庭攥紧了手,自嘲地一笑,语声微微涩然:“我没想到,我为他们着想,背地里他们却想要我的命。”
  薛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不也欺骗了他们吗?”
  被他故意噎了一下,兰庭无奈地笑道:“可这不是他们要我命的理由,所以,你如愿以偿了。”
  薛珩想,谁说不是呢。
  “我不屑与她争,但也不能任由她欺辱。”兰庭眼帘低垂下来,遮住了眸光,显出一种阴沉冷色来。
  “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谢侯夫妇没有错的,你迁怒他们不好。”薛珩佯装和稀泥道。
  兰庭咬了咬唇,一气道:“我凭什么不迁怒,凭什么不怨天尤人,仅仅因为我是薛兰庭吗,我的喜怒哀乐,我的心思卑劣与否,是我的自由。”
  她凭什么不能怨恨,谢家不知情,所以,她就要对他们找回她,而感恩戴德吗,这些人,还不值得她豁出一条命去。
  薛珩平淡地说:“你换一种方式,也许会好很多。”至少不能这样的明争暗斗,女儿家之间的是非口角算什么。
  兰庭一个冷笑:“我当然知道,只要我逆来顺受,他们会比现在喜欢我,可是为什么?我想不明白,我不欠他们的,为什么要赔笑脸,像条狗一样的讨好他们。”
  她是真不懂,因为从来没有“家”长大,这是正常的家吗。
  薛珩支颐微笑:“怎么会有这么糟糕,到底是骨肉至亲。”
  他知道,兰庭现在厌极了此话。
  果不其然,兰庭轻嗤道:“所谓骨肉血亲,也不值得原谅。”
  “你怨恨他们不赶走她?”薛珩手指撩过香炉上的烟雾,问道。
  “不,恰恰相反,我是因此才对他们心生好感。”
  “嗯?”薛珩扬眉。
  兰庭解释道:“倘若,他们能仅仅因为血脉,为了让我高兴,就将养了十多年的谢如意弃如敝履,反倒让人齿冷。”
  所以,兰庭决定,作为女儿留下来,她不需要他们刻意的补偿,只要能够作为孩子,被好好的对待就好。
  薛珩饶有兴致的听着,到了后来,他渐渐发觉,兰庭可能并不想说这些。
  她不是爱抱怨的性子,现在一边漫无边际地说话,一边注意着他的反应。
  他知道,她只是在找话说,她不安了,害怕了。
  至于怕什么,大概是怕他死吧。
  等兰庭的话告一段落,他才开口:“你必须留在谢家,尘埃落定之前,我带你不走。”薛珩向来很务实。
  兰庭明白其中利害,她敛眉轻声道:“我知道。”而且,她也想查清楚,当年她们被抱错一事的真相,谁让她天生就是个追根究底的性子。
  薛珩注视着如同纤弱青芽的少女,如常交代道:“我明日下山去,孙桑海等人留给你,三日之内,寺里的其他人,别让他们离开。”
  兰庭慨然应下:“好。”她想到了,定王是故意将这些官员邀上红湖寺的,为的就是将他们困在此处。
  “若是事败,这批人如何处置,想来你自知晓。”薛珩语气很淡然,像是很久之前,他每一次出门前,只是离开一段时日。
  薛珩送她出来,彼此泯然一笑,别回头,这条路走出去,就别后悔。
  长夜里,禅房中,一灯莹然,映亮了薛珩的眉梢鬓角,他握紧了手里的金爵钗。
  翌日清晨,谢兰庭负手站在台阶上,看着薛珩一行人离开。
  她忽然有些后悔,何必与火泽说这些乱七八糟,她应该叮嘱些像样一点,家人一样的话,她只是不敢说,怕说出口,便是永别。
  ——————
  这一日,对于很多人来说,看起来很平静。
  谢桓正在与连氏筹谋家事,管事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大事不好了,侯爷。”
  还没等谢桓发威,骂上一句不成体统,就听见管事急慌慌地说:“外面乱了,前太子入京了,定王也到了京畿。”
  “什么!”谢桓霍然起身,急吼吼道:“下山,回家!”
  碧釉听到消息,也开始收拾衣裳:“小姐,咱们快些收拾。”
  “不急,”兰庭反而悠闲地坐在床边,指尖拈着一朵结香花,敛眸道:“回不去的。”
  果然不多时,谢桓灰心丧气的对谢家众人说,已经走不了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如丧考妣,唯有碧釉结结巴巴道:“小姐,您真是神了。”
  红霜嘘声道:“碧釉,别胡说。”
  “噢噢。”碧釉摸了摸鼻子。
  兰庭打发开了两个丫鬟,换了行装准备与孙桑海等人下山去,而她的父亲谢恒,则只能在寮房里大发雷霆,无能发怒,大骂也不知今年是犯了哪路太岁,连过来问安的谢疏霖,也没逃过一顿臭骂。
  大概,唯一有点安慰的就是,诸多朝中重臣贵人的家眷或者本人,也被困束在此。
  可惜,打死谢桓也想不到,现在困住他们的人,就是这个昨夜来送甜汤的女儿。
  谢疏霖少年意气,被骂了之后赌气,想要骑马下去为父亲探探路,不过,显然天公不作美,他骑着马,还没跑出半截山路,正赶上了守株待兔的兰庭。
  听到一声呼喊,谢疏霖这还没转头,脑后就遭到一阵重击,眩晕袭来,垂头从马背上就滚了下来。
  他掉下去的时候,忽然想到了那个雨天,和流匪打斗的经历。
  是谢兰庭吧,他知道,是谢兰庭救了他。
  但他不敢承认,自己最讨厌的人,自己还欠了她的。
  “谁让你倒霉呢,”兰庭蹲下来,看着晕过去的谢疏霖,抬起手道:“来人,拖走。”
  “小姐,既然是您的嫡兄,饶他一命也无妨。”孙桑海尚不知谢家的腌臜事,方才见兰庭低语,以为她是在于心不忍了。
  兰庭“嗯”了一声,绷着脸颊,打算回去让谢家人来寻他。
  她想的是,为了谢疏霖这种人,沾染人命还不值得。
  “等等。”兰庭两三步折身返回,看着双眼紧闭的谢疏霖,眉眼冷然:“都忘了,这家伙还欠我一次恩呢。”
  言罢,右手旋指攥紧了刀柄,反手一转,乌金刀鞘重重地砸了下去。
  她走出两步之后,瞥见一旁草丛里的黑影,打眼一瞧,竟然是死去的邱德。
  啧,这家伙也是倒霉。
  罢了,一会大可沾谢二少爷的光被捡回去。
  ————
  谢疏霖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正躺在草丛里,疑似从马背上摔下来,昏迷不醒,不远处还另有一具尸体。
  看着被抬回来的谢疏霖,谢老夫人直接晕厥了过去,给谢家人添了不少乱,连氏更是差点哭到断气,扯着谢桓的衣襟说:“我唯一的儿子啊,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谢疏安在旁边面色悻悻,脸色黯然地藉口退出去了。
  至于一道被找到的邱德,自然是没有人在意了,被寺里的僧人给另找地方,搁置一旁。
  寺里的僧人为谢疏霖看过后,发现他性命无忧,不过左腿骨折了,而且是被人蓄意打断的,下手绝没有留情。
  连氏一听,就差当众扥着谢桓衣领问他,究竟得罪了什么心狠手辣的仇家。
  柳家人也过来慰问,都是一脸丧气,他们本来想着早早离开的,没想到,自家的马车居然坏掉了,这下也彻底走不掉了。
  尚栩也来探望未来的妻兄,正遇见了佯装匆匆而来的兰庭,连氏在里面哭着喊着心疼儿子,尚栩听得进退不得,见了兰庭,两厢见礼,在门外等候。
  为了缓解尴尬,尚栩提起自己的祖父走得赶巧,正是山路被封的前一日走的,兰庭含笑,心道可不巧吗,还是被定王一道带走的。
  谢如意早瞧见尚栩来了,但这次她只是远远地瞧着,她心里突然不太舒服,这一幕莫名的刺眼。
  对尚栩也生怨怼,不过一时的功夫,这两人竟是相谈甚欢的架势,又安抚自己,他是这样的轻浮之人,岂不是正好。
  谢如意紧盯着兰庭,有没有谢家的血脉,又算得了什么,时至今日,血脉已经太浅薄,她有足够强大的筹码作为基础,而谢兰庭什么都没有。
  活该谢兰庭相信血浓于水的鬼话,若真是这样,父母早就接纳她了,祖母还不是为了自己高兴,排斥谢兰庭吗?
  没关系,她稳操胜券,至于谢兰庭,不过是一块垫脚石。
  谢如意想通了这一节,才舒下心来,只要谢兰庭代她嫁给尚栩,往日她过分的行径,自己都可以不计较。
  人要做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其实无需付出太多,只要说服自己就好。
  她顺手还拦了青墨:“别过去。”
  “小姐,那可是尚公子。”青墨惊讶道,她知道对自家小姐来说,这门亲事,何其重要。
  “无妨,反正这本就不是我的。”谢如意故作大度道,她当然不能说,尚家怕是不久之后,就要大祸临头了。
  她一点都不想去陪葬,她也不想这样,可谢兰庭自己送上门,她真的也不想的啊!
  谢如意深深的意识到,对别人的不忍,就是对自己的狠心,可人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呢。
  “是。”青墨则心中感慨,自家小姐这么善良,尚公子以前每次到府上来拜访,都不忘给小姐带了喜欢的东西。
  尚小姐都说过,会羡慕未来的嫂子,小姐当时脸都被臊红了。
  转眼之间,这未婚夫也要让给别人了。
  兴许尚公子不愿意呢,可惜了那般的人才门第。
  等尚栩进去看谢疏霖之后,谢兰庭转头就看见她了,脸上笑意顿消,挑了挑眉,竟然大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谢如意还未装出无辜模样,就被她一只手捞住手臂,将她往外倒拽着走,青墨追上来叫喊道:“大小姐,您干什么啊?”
  “少废话,”谢兰庭一转头,居然将青墨斥了回去:“滚一边去。”
  青墨不敢再跟,只好跑回去找夫人求助,大小姐不知发什么疯了。
  “你干什么,谢兰庭,你有病吧,放开我啊!”谢如意徒劳的挣扎,又不敢大声喊出来,主要谢兰庭脸色阴森森的,她心里怕得要命:“我告诉你,别想害我,你勾引尚栩我都看见了。”
  谢兰庭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谢如意想要甩开,却发现居然一点用都没有。
  “别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了,”兰庭不理会她的挣扎,强迫她跟着自己向竹林里走,直接把她往里面一甩,冷笑道:“谢如意,你是什么东西,还用得着我脏了手,来害你吗?”
  “那又怎样,我恨死你了。”谢如意鼻尖泛红,眼中满满的憎恨,几乎溢出来,手指紧紧地扯着对方的衣袂,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谢兰庭。
  四下无人,正是说话的好地方,兰庭低头盯着她,几乎笑了出来,嘲讽道:“你以为我不讨厌你吗?”
  谢如意简直恨死她了,自从谢兰庭来了侯府,往日的平静安逸,全部一去不复返,家人看待她的目光,也都不一样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让我回来,是打得什么鬼主意。”
  “你都听见了?”谢如意怔了下,面色迅速变白,但不能再谢兰庭面前落了下风。
  她骤然昂起头,咬牙嘲讽:“要不是你是孤女,谁会接你回来,你就是个丧门星,活该养你的人都死了。”
  “闭嘴!”兰庭面色陡然铁青,反手扇了她一耳光,怒不可遏:“现在让你去死好不好!”
  “啊,谢兰庭你敢打我!”谢如意登时耳边嗡鸣,被扇得一下就扑倒在了竹竿上,眼前直冒金星,白皙的脸皮迅速红肿了起来,一口血差点出来。
  她扶着竹子,悲戚地吼道:“惹恼了父亲,你一样没好下场。”
  “你难道不清楚,一旦我戳穿你的身世,你会是个什么下场。”兰庭出了一口气,看着她攥了攥手指,好整以暇道。
  竹林里太阴了,谢如意的角度看她,活像是青面獠牙索命的厉鬼。
  “我也不想占了姐姐你的位置,若是可以,我也不愿意这样的,你想怎么打我都行。”谢如意抬头望她一时,突然双手掩面,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抹着眼泪哭诉道:“只是你暗中含怨,母亲会伤心的。”
  “一个想要我去送死的母亲,你以为,我该乎她吗,”兰庭噫叹一声,在谢如意疑惑的目光中,她忽而负手转身,微笑道:“是吧,母亲?”
  连氏带着青墨站在后面,睁着眼睛,还没质问兰庭动手这回事,自己就先慌了起来:“兰、兰庭,为娘不是这个意思。”
  谢如意气息不定,谢兰庭知道母亲在背后?她知道,还那么有恃无恐。
  连氏一步步地走过来:“兰庭,你打娘吧,都是娘的不该,如意是无辜的啊,别迁怒她。”
  “我知道,我不会迁怒谢如意的,因为她不是一切不幸的根源,但是,”谢兰庭话锋一转,对谢如意凛然道:
  “我好或我坏,都不是你理所应当,享受我出生带来一切的理由。我好,是我品性端良,与你无关,不是我原谅你的理由;我坏,你亏欠我这一点,也永远毋庸置疑。”
  连氏和谢如意被一通抢白,都愣住了,谢如意被她绕来绕去的一堆话给弄迷糊了,脑袋里乱成了浆糊,往日她们在侯府里,哪曾被人这样对待。
  连氏难过地揪着自己的衣襟,泪水横流:“兰庭,兰庭,娘也疼你啊,娘也心疼你的,要不然,上次也不会拦着你父亲了。”
  兰庭见不得女人在面前哭的,她缓缓俯下腰身,注视着连氏:“母亲,即使你心疼我,也会送我去死,对不对?”
  连氏正难受得近乎喘不过气来,双眼洇着泪,慌忙摆手:“不对不对,不一定会有事的,你才是母亲的亲生骨血啊……”
  “母亲……”谢如意当下泪流满面,悲愤不已。
  兰庭喟叹一声,连氏也太摇摆不定了,两边不是人。
  也许是因为,她始终是个怀她十月的母亲吧。
  谢桓和谢疏霖是男人,在他们看来,送女儿和妹妹去死,并无不妥。
  反正,不是他们生的,没经过那层痛苦,踏过鬼门关。
  兰庭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哭得鼻尖泛红的连氏。
  自己昨日将她丈夫的仕途推出去,晌午亲手打断了她儿子的腿,现在又赏了谢如意一耳光。
  连氏却哭着叫着,心疼起她来。
  兰庭若有所悟。
  可见,讲道理对方是不会听的,得先把对方打趴下,再讲道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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