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宫宴先是一众诰命依次入内, 向太后等后宫贵人请安。等到了时辰再一同赴宴。
今年的宫宴就在御苑池畔举行。湖畔有遮阳的顶棚,宴饮、看龙舟两不误。
谢穆宁请过安后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坐下,表现得十分低调。
太后、皇后、太子妃已经知道楚、白两家联姻的内幕, 见状也没有叫她到跟前说话。
相熟的人家知道楚元和谢穆宁都不乐意这门婚事,也都三缄其口。
但总有和镇北伯府关系不睦的人家到场,肯定是要来触霉头的。
“楚夫人, 恭喜啊!”
谢穆宁一看是之前被楚元呛过的主和派平远伯的夫人, 微微颔首, “多谢。”
“听说令侄是亲上加亲, 婚期定了么?我们到时候来讨一杯喜酒喝。”
谢穆宁道:“承蒙您看得起, 到时候一定给您下帖子。”就怕你不敢来!
白家要出事的消息影影绰绰的, 有人在查白尚做过的工程也不是多秘密的事。白尚如今已经是惊弓之鸟。
朝野估计没人经得起拿《法典》衡量。所以他出事应该只是早晚的事。
平远伯夫人话一出口就被谢穆宁将了一军, 愣怔之后道:“你家都敢这时候迎娶白家女, 只要你下帖子我必来。”
“这是我兄嫂生前口头许诺的婚约, 小侄坚持要守这个约定。我们做叔婶的自然只有成全他。我们原没准备大办。但如果陆夫人你要来,我一定专门给你准备一张帖子。”
这个圈子谁都不请,就只请主动提出要来喝喜剧的你。怎么样, 给面子吧?
平远伯夫人道:“楚伯爷叔侄真是有意思。一个背誓成亲, 一个守约完婚。叔侄俩反着来!”
“左右都是成亲!”谢穆宁不再多说什么, 偏头和上方的云阳侯夫人闲聊起来。
平远伯夫人冷笑一身走开。
云夫人最近是春风得意啊, 得了个十分合心意的东床快婿。不过人家的流程还在慢慢走。
她看谢穆宁板着小脸便宽慰她道:“想开些!”反正不是你儿子。
楚家那个小子,她以前还列为过小女婿人选的。
幸好没成啊!
这脑子怕是有点问题。就不说白尚就要出事了,就单白敏舒这个人,也是不能明媒正娶回家的呀。
谢穆宁点点头, “我不会为难自己的。”
云夫人朝文官女眷那边看看, “你那亲家母像是告假没来。”来了也是坐冷板凳或者受奚落, 确实是不来为好。
不过白家能诓了傻外甥履行当年的口头约定, 也是给自家女儿找了个好去处啊。
目前谁都不知道白尚的事儿到底会被查到什么地步呢。搞得不好,查出来侵吞工程款巨大,杀头、流放都有可能的。
谢穆宁赶紧道:“我就只是婶婶而已,可不敢称亲家母。我家大嫂那才是正经的亲家母呢。只是大嫂不在了,有些需要长辈出面的地方我代为出个面而已。”
“是是是,我失言了。对了,侄儿媳妇进门,你们分开过么?”
“不分开,还是住在伯府。不过彦儿这也算成家了,夫君打算给他一些产业自己打理。”
云夫人便懂了,没分府,但其实分房头单过了。
对楚俊彦来说,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情况了。连个受重视的伯府侄少爷都不是了。这半年以来,他还真是每况愈下啊。
如果不是白敏舒名声坏了,白家很可能出事,怕是真不会相中他。
谢穆宁朝前方看了一眼头发花白的安国公夫人。她的嫡长孙就是白敏舒差点定亲的那个。
谢穆宁还挺关心这位安家公子的。她盼着安公子能得脱死劫。
楚元一年后的死劫,还是悬在她心上的一把刀。
这会儿席间冰镇过的东西她也一概不用。
但楚元前世是死于毒素引发旧创,两下里相加。这辈子他没有中那个奇毒,这半年谢穆宁也很注意给他调理身体。
所以到底会怎样她也不清楚。
而前世安公子的死因也没有对外公布,她就只知道是死于意外。而且是在何时何地她也不清楚。
白敏舒不想多提。瞧着是有些难言之隐,她也不好追问。
不过,安公子前世是死在楚元前头的。这个可以确定!
谢穆宁这一天应付了几拨来看笑话的贵妇。把她要透露给众人的讯息也全都透露了出去。
怪不得白尚要无所不用其极了。他也知道自家不使出这样的手段,白敏舒此时是嫁不到好人家的了。
也难怪楚元前些天情绪一直不大好。
不过他应该也是放任了这种情绪流露出来给人看吧。
下午宫宴和龙舟赛结束后,谢穆宁按规定的路线出宫。
结果楚元却没来和她汇合,打发了一个小太监报信说他被皇帝留下了,让她自己先回去。
“楚夫人不用担心。楚将军如果告诉您,不是什么大事。”
前两天礼部收到了北戎国主递送的国书,北戎太子会到访京城。因着马上过节了,就把这事放了放。之前散了,皇帝精神挺好的,顺口问有没有积压的事务。礼部这才给报了上来。皇帝就叫了熟悉北戎事务的德王世子和楚伯爷去问一问。
德王世子在悬镜司里是专司北戎事务的。
两国如今没在交战,北戎太子前来就不好拒之门外。礼部的人接到这封国书心头就浮现出一个念头:别又是来求亲的吧?
福慧、福成二位公主已经到了该寻摸招驸马的年岁。但这种事一向是将宗室或者重臣家的女儿封为公主嫁过去。
德王世子和楚元都不用担忧自家女儿、妹子。
德王世子已经有个姑姑为此牺牲了。朝廷也不能尽着一家薅羊毛。
楚元他既没有妹子,也没有女儿。
皇帝问德王世子,“经常听你们提北戎四王子,这个太子倒是没什么人提啊。这厮有什么事迹啊?”
德王世子道:“北戎的几个王子,不管是先王留下的还是如今这位国主的崽,都被纳真压得锋芒全无了。这位太子最大的特色就是他有个特别受宠的母妃了。现在估计也是明日黄花了,不然他也不会被派来出使吧。他们的太子跟咱的没法比。以后到底能不能继位,还得看手头兵力足不足。他们每次王位传承都伴随着血腥。”
太子道:“你的意思是他这个太子不值钱,留下他或者杀了他一点意义都没有?”
德王世子点头,“可以这么说,对他动手不值得。还会授人以柄!”
皇帝道:“楚元,你说呢?”
楚元道:“臣附议德王世子的话。北戎王其实挺防备纳真的,但他几个儿子确实不如纳真会打仗。所以,他才会一直留着纳真。但北戎王自身实力是很强的,不然四年前也不可能把王位抢到手。臣估摸,这对叔侄早晚是要翻脸的。他俩随便死一个,北戎立马能乱一阵子。但如今就是两个人都吃不下对方,又有天朝这个外敌,他们达到了奇异的平衡。”
皇帝蹙眉,“杀他没什么大用,用他也派不上大用场。那就常规接待吧。礼部那边,让姜家小子去吧。”
姜世子正是礼部侍郎。
“散了吧,早知道是块鸡肋朕完全不用在意。”
德王世子道:“皇上,若他又是来为国主求娶公主的呢?”
这么个鸡肋王子当然不用在意,但如果他是替北戎国主来求娶公主就不能不当回事了。
皇帝沉吟一番道:“朕不想应。”他看向楚元,“会否又是不得不应?”
三道目光一起落在楚元身上。楚元毅然躬身道:“皇上,臣不觉得嫁了公主能阻止北戎扰边。
“那拖延呢?”
“边军三年中大胜北戎两场,本来这一两年应该就不会有大的战事。但情况瞬息万变,臣也不敢打包票。”
皇帝看向德王世子,“你去收集情况,以便朕到时候做判断。”说完欣慰一笑,“楚元你的话虽然没敢说确凿,但还是有一定把握才敢这么说的吧。很好,边将敢这么直言,看来离‘攻守之势异也’的那天也不远了。”
楚元和德王世子一起出宫,后者道:“我没想到楚将军竟然敢在皇上跟前那样说话。你反对和亲?”
楚元点头,“如果可能,谁愿意把贵女们送出去遭罪呢?尤其是武将,公主和亲根本就是武将的耻辱!”
德王世子嗤笑一声,“那些文官愿意。天|朝公主出和亲,一身能敌百万兵!这就是他们歌颂的。还有像平远伯那样的勋贵愿意。他也配承袭那样的称号?”
楚元中肯地道:“平远伯这个称号确实是有点一言难尽。其实,武将里也有人赞成和亲的,认为可以减少前线伤亡。但是更多的人还是想的是如何积聚力量,让和亲这种屈辱不要再有。”
德王世子道:“我的判断其实和你一样。但皇上对我的判断不会太在意,对我呈上的情报亦然。”
“那是因为世子反对和亲的立场太坚决了。皇上难免觉得会有些偏颇之处。”
德王世子道:“听说你办完侄儿的亲事很可能就要出京了。”
“我也猜着了。我这次都相当于闲置半年了。按照世子那里的情报,我可能会去哪里?”
“不是苗疆就是百越,这两处打得最是激烈。不过应该都不会拖到过年,年前多半就能回得来。”
楚元点点头,“多谢告知。令妹与内子关系不错,得闲可多来伯府走动。”
“好!我家那丫头其实如今挺喜欢尊夫人的。不嫌打扰的话,到时候我让她多上门陪尊夫人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