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自问也算是一个胆大心狠手辣的家伙了,当初他也是一个武士团的首领,也算是一方豪杰,甚至为了报私仇,曾经就胆敢带着大队人马在燕京附近的郊外公然劫杀商队——虽然那次因为夏亚的插手而失败了。但是足以证明,菲利普本人绝对不是什么胆小鬼。
但是这个时候,在面对这个叫莱茵哈特的年轻人的时候,菲利普也被震得几乎没有了任何反应。
胆大妄为!!胆大妄为!!!
菲利普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这个年轻人是个疯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深呼吸了三次,又狠狠的吞了几口吐沫——事实上因为紧张,菲利普此刻的喉咙和嘴巴里干得要命。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了一下:“你……我认为你的这些话太过疯狂荒诞了,莱茵哈特先生!这样重要的文件,怎么可以伪造?”
“为什么不?”莱茵哈特哼了一声,声音不屑,语气轻描淡写:“你的顾虑是什么?”
“合法姓。”菲利普摇头:“我的上司夏亚大人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来号令现在手下的各个体系的力量,必须要有一个合法的,足够权威的身份,才能让手下那些各个不同系统的人都服从。”
“难道一个北方军区专员,节制北部诸郡军政大权,可以收编各地驻军——这样的权力和地位,还不够‘权威’么?”莱茵哈特失笑道:“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官职更大了,除非直接任命你们夏亚大人为军务大臣?或者是在宰相?”
“不!!我……我……”菲利普恼火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焦躁的低声吼道:“可这东西是他妈的假的!假的!我们不能拿着这么一份伪造的东西去给夏亚大人!他也没法拿这么一份伪造的东西去号令那些桀骜不逊的各系的军队!!这东西怎么能伪造?这简直就是儿戏!!一旦随便谁上报去军部,随便问一问,随便一个公文,就戳穿了!!”
莱茵哈特笑了,菲利普发现,这个年轻人笑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很特别,那脸上的微笑温柔和随和,甚至还有几分让人亲近的羞涩味道,这么一个笑得有些生涩的年轻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可说出来的话却偏偏让人心惊肉跳!
“问?谁会去问么?又怎么问呢?”这个家伙一脸的轻松:“现在奥斯吉利亚被围的好似铁桶一样,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城去。从莫尔郡到奥斯吉利亚,远隔数千里,谁有本事去问?除非是生出翅膀来,一路飞去奥斯吉利亚?去军部求证?笑话!”
顿了顿,这个年轻人缓缓竖起两根手指:“第二点充分的把握是……菲利普先生,很显然,你没有担任过官职的经验,所以你不明白在这个体系内的那些陈旧腐朽的制度,这个体系里,总有一些很奇妙很神奇的事情,你作为一个外人,恐怕是不那么了解的……简单的来说,你所谓的那些‘各系的军队’无非就是那些兵败了的第六兵团或者其他的各地驻军,请你记住一点,这些军队,要么就是吃了败仗,要么就是走投无路,帝[***]法,对于丢失守地的军队,惩罚是极其严厉的!失土之责,轻责去官,重则要被处死的!!而我伪造的这份文件,最精妙的地方在于,这么一份任命,就直接将整个北方地区的守土之责,全部加到了你们的夏亚大人的头上!身为‘北方军区专员’,整个北方的各郡的军政要员,在服从夏亚大人的同时,责任也都交给了夏亚……也就是说,那些丢失了驻地和领土的军队首领,就不用担心再被治罪了,这种时候,他们只会希望事情淡化掉,谁会傻乎乎的写一封文件去燕京军部求证这种事情?就不怕军务大臣想起来这件事情之后,会处置他们丢失领土之罪么?”
菲利普呆住了,这点,他倒是完全没想到,可是他随即反应过来:“可……可北方的大部分地区毕竟是丢掉了!这责任转嫁到我们夏亚大人的脑袋上,岂不是让他背这个黑锅?”
“蠢,难道你忘了,委任是假的。”莱茵哈特居然理直气壮的噎了菲利普一句。
菲利普翻了个白眼。
“所以说,这份命令我们带回去之后,下面的那些家伙,多半都不会有什么疑问,甚至是他们求之不得的结果。况且……”莱茵哈特笑道:“第六兵团可是鲁尔将军的旧部,我手里的这几千罗德里亚骑兵,里面也有几个鲁尔大人当初从第六兵团带过去的老部下,到时候见面了,大家都是老战友老熟人,第六兵团的人就是不会怀疑的,况且还有我这个鲁尔将军的亲兵营官和鲁尔大人的亲笔信呢。”
菲利普面红耳赤:“可……可这种事情,就算能蒙骗一时,也不可能隐瞒一世的!一旦战况有变,道路和讯息畅通了,总有露馅的一点,到了那个时候,这,这可是重罪!!!伪造军令和皇令,冒充帝国重臣,接管地方军政大权,这……这恐怕就等同于谋反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夏亚大人……”
莱茵哈特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他看了看菲利普,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失望来:“如果贵部夏亚大人麾下的人,都是如同您这样的见识,那么就请您将这份委任令还给我吧,我也不用带着人去投奔夏亚大人了。”
菲利普红着脸:“…………”
莱茵哈特叹了口气:“短视啊……好吧,看样子你是自己不会服气的,我就费点儿吐沫给你解释清楚。”
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倨傲的表情来,但是在这几分傲慢之外,隐隐的还有一种万事在握,睥睨一切的锐气,他的语气虽然也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却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和笃定的味道。
“你仔细想想,现在你们夏亚大人的处境!第一种可能,他得不到任命和名义,无法号令麾下,部下一盘散沙,然后等奥丁人缓过精力来,回过头去,就能将他灭掉,到时候,你们夏亚大人或者兵败殉国——当然,以我对这位大人的一些风闻,他大概是作不出这种英烈的事情的。多半么,就是带了残兵往那个深山角落里一钻,当个盗贼头子或者山寨部落首领去了……”
不得不说,要是夏亚本人站在这里,听到莱茵哈特对他的这番评价,一定会高兴的连连拍掌,高呼“知音”的。
“……第二种可能呢,夏亚大人,充分的利用这份命令,将部下的个系不同的力量一一吞并,然后整编收拢好之后,就有了和任何敌人一较长短的本钱!到时候,北方的大局,他进可攻,退可守……如果他忽然郁金香公爵灵魂附体的话,说不定能带着数万大军,驱除外侵,扫平内乱,成为一代名帅……又或者他努力自保,守护一方平安,依然不失为帝国的北方忠臣重镇——到了那个时候,不论夏亚大人是成为光复国土的帝国英雄,还是成为据守一方土地的军镇……那个时候,就算帝国上面得知了我们伪造夏亚大人官职的事情,哼哼,我告诉你,那个时候,如果我们的皇帝陛下,和宰相大人,军务大臣等人,没有统统变成白痴的话,那么他们非但不会戳穿夏亚大人的伪造的官职,反而会捏着鼻子认了!不但会认了,甚至反而还会加大更多更重的封赏,来巩固夏亚大人的地位!!”
菲利普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睛望着这个年轻人,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把握?!”
菲利普不信!他打内心深处不信!虽然他也有几分精明,但是毕竟只是一个武士团的首领出身,哪里有这种长远的谋略和纵贯天下大势的格局见识?
帝国上层非但不会戳穿,反而还会帮着大人隐瞒?还会更重的封赏?
开什么玩笑?!
“我和你明说了吧。”莱茵哈特笑眯眯的样子,但是那眼神里泛着的寒光,实在是让菲利普有些心寒:“帝国的北部已经糜烂,北方的这一大片领土,早就不为帝国所有了!这土地的丢失,帝国的上层,上至皇帝,下至宰相,都已经认了!!这个时候,如果你们的夏亚大人,能一举扭转局面,统领雄兵数万,光复领土,有一番让人振奋的作为的话……这种时候,帝国上层绝对是巴不得的!帝国国势沉沦到这个地步,整个帝国内都是一片暮气和阴霾,如此的时候,帝国更需要一个英雄人物挺身而出!而如果夏亚大人能做到这个英雄的角色,那么可算是对帝国上层投其所需!这种时候,为了帝国的国势,为了民心军心的振作,帝国万万不会做出自毁倚仗的愚蠢举动!他们反而会加大了力气的封赏夏亚大人,给他无数光环和头衔,将他倚做北方的强援!而且,我说的再难听一点……”
莱茵哈特接下来的话就差点让菲利普晕过去了。
“……我说的再难听一点。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大人手下有数万雄兵,只要他花上一段时间,将这些力量一一整顿,完全的吃下去,牢牢的掌控住,上下都对他建立的忠诚……到了那个时候,帝国远在数千里之外,所谓天高皇帝远。哼,你们夏亚大人有兵马,有粮草,有地盘,有威望……你以为帝国中央上层都是蠢猪?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得罪你们家大人?得罪一个手握重兵,功勋威望卓著的强大势力?那个时候,帝国上层巴结你们还来不及呢!至少,万一把夏亚大人逼急了,他倒向了奥丁人,倒向了叛军,那才叫坏事了!”
这一番话,一句句,一桩桩,一件件的分析,已经让菲利普听得脑中一片空白了!他的心在砰砰狂跳,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根本就是一个怪物!他哪里是看上去这么二十多岁的样子?!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批了人皮的老狐狸!!
“如果你们大人兵败身死,那是他自己没本事,或者说是他命不好。”莱茵哈特淡淡道:“只要他能收拢各部的力量,站稳脚跟,那么这件事情,就绝对不用担心会戳穿,万无一失。”
菲利普似乎是被说服了,只是转念一想,夏亚派自己来做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却做了一个伪造的东西回去……他犹豫了一下:“这么大的事情,需要保密才行!只是……只是,我却怎么回复夏亚大人?是不是要对大人也隐瞒……”
他心中有些不安,倒是莱茵哈特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道:“放心……我听说的那些传闻,你们的这位夏亚雷鸣大人,可不是什么纯洁单纯的人。呵呵……如果他是那种纯洁单纯的人,在这种乱世之中,也根本活不下去的。这问题不用你担心,你们的那位夏亚大人非但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惩罚你,反而会感激你的。”
他将那份文件重重的塞进了菲利普的怀里:“好好装了,我这就去外面吩咐部队集结,我们这就出发,一起北上,去莫尔郡吧。”
笑了笑,,他道:“我这里还有三千罗德里亚骑兵呢,你们夏亚大人当初也是罗德里亚骑兵里出来的,和这些人也算是旧曰的同僚战友,收服这三千人,应该很容易,有了这三千骑兵做底子,再将其他那些各部军队一一吞下来,打散了重编,再安插忠诚心腹之人,最多几个月,就完全吃喝干净了,那个时候……大局已定,就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菲利普浑浑噩噩的被莱茵哈特拖出了这个矿洞,来到外面之后,莱茵哈特唤过了几个军官来,下了几个命令之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山谷里的数千士兵就已经整顿完毕,除了在外围放哨境界的人之外,其余大部分人,都在山谷之中集合列队,等候莱茵哈特下令。
莱茵哈特拉着菲利普一起走到了那黑压压的队列之前,虽然是晚上,但是借着天空的月光和星光,这山谷之中的数千人的队列,依然是整齐彪悍。
莱茵哈特翻身跳上了一块石头,居高临下看着这数千人,他趁着脸,吸了口气,高声喝道:“第十三兵团的将士们!你们听好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是亲卫营营官莱茵哈特!我想,你们之中的大部分都认得我,这几个月来,我和大家一起穿着光荣的第十三兵团的战袍,一起住着帐篷,一起吃着军粮,一起出艹……当人了,我还比你们多了一样,就是老子是将军的亲卫营官,所以我还要经常听将军大人骂娘发火,偶尔的时候,大人生气了,还会踢我的屁股!”
最后一句,让下面的一些士兵忍不住笑了出来——却是那种默契的笑容。
随即,莱茵哈特的语气一转,他的双眼目光,即便是在黑夜之中,那目光都亮的如同两道利剑!
“……就在几天前,那个夜晚,在场的诸位,都和我一起经历了!”
这句话,顿时让下面的气氛随之一凝!不少士兵都忍不住垂下了头去,更有人已经暗自捏紧了双拳来,还有人一脸的悲凄和狰狞……“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很多人,心里赶到深深的悲痛!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很多人,心里有深深的耻辱!我更知道,你们之中有很多人,心里对于当初的那个让我们撤退的命令感到无比痛恨!我还知道,你们所有人,心里都恨不得那天就跟着那些进攻的兄弟们,跟着他们一起前进,一起向前!和他们一起死在奥斯吉利亚城下!!因为,你们是光荣的罗德里亚骑兵!你们心里认为自己当了逃兵,认为自己身上有耻辱,有罪孽!心里恨不得狠狠的捅自己两刀,是不是!!”
“逃兵”这个词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几乎有一大半的人都奋力的昂起头来狠狠的瞪着上面的莱茵哈特,就有人在黑暗之中怒吼起来。
“老子不是逃兵!!”
“罗德里亚没有逃兵!!”
“那天老子就不想留下的!!”
“为什么那天不让我们去死!!”
“我们不是懦夫!!”
“大人,你带我们去杀叛军吧!我们都愿意死在战场上!!”
诸多昂然和慷慨的怒吼,让站在上面的莱茵哈特眼睛却反而亮了起来,这个年轻人鼓足了中气,大声吼道:“安静!都安静!!听老子说!!”
他喊了两声之后,在下面的军官的整顿下,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不甘心!你们心里感到委屈!感到窝囊!”莱茵哈特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我如何又不是呢!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那天,我也想和鲁尔将军一起去冲阵,哪怕死在战场上也好!哪怕和同僚们死在一起也好!”
说到这里,他挺起胸膛,站在那块石头上,身体却笔直的如同标枪一般,迎着下面射上来的数千道目光,大声喝道:“但是你们必须记住!!我们是战士!是军人!!军队的职责就是为国效死!!我们不怕死!但是却怕死了之后,自己的职责和使命却无法完成!!我知道你们的委屈和窝囊!我现在告诉你们,那天,我们没有一起去杀敌,没有去冲阵,没有将我们的血和那些死去战友的血洒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们当了逃兵,更不是因为我们懦弱!而是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可以像你们保证,我们的使命和任务,远远比死更艰难!甚至可以说,从今天这一刻开始,你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将经历任何人都无法描述的磨难和艰险!你们将面临比死亡更可怕的遭遇!你们将面对的是,比那些叛军更可怕的强敌!!!”
莱茵哈特大吼一声,声如炸雷:“你们怕不怕!!!”
毫不犹豫的,数千个声音同时响起:“不怕!”
“好!那么我就告诉你们!”莱茵哈特抬起手臂来指着北方:“就在北方!此刻!此时!就在我们的国家遭到百年来最艰难的困境的时候!就在那些背叛了国家的叛军兴风作浪的时候!我们的北方,在数千里之外,那些奥丁人,那些凶狠残暴的野蛮家伙,已经趁着我们的内乱,杀进了我们的国土里了!!
在场的诸位,大部分都是罗德里亚之中的老兵!你们的绝大多数人,是当年在阿德里克将军的时代就随军征战边疆,和奥丁人干过无数次仗了!还有一些人,是从第六兵团跟随鲁尔将军调过来的,也都杀过奥丁人!让那些奥丁人在我们的手里吃过苦头的!
当初,在我们的国家没有内乱的时候,任凭那些奥丁人再凶残再彪悍,可是我们何曾怕过他们!!!我们无数次的浴血奋战,每一次都成功的将那些野蛮人挡在野火原上,将他们挡在我们的家门之外!从来没有让那些野蛮人的爪子踏进我们的国土一步!!
但是现在,此刻!那些野蛮人,那些可恨的野蛮人,却趁着我们的内乱,打破了我们的家门,冲进了我们的国土!就在北方,此刻,那些野蛮人,侵占了我们的土地,杀戮我们的人民,欺凌我们的妻女,焚烧城市农田,抢夺走农夫的最后一点粮食……告诉我,勇敢的罗德里亚骑兵!告诉我,你们能答应这种事情继续发生吗!告诉我!你们手里的马刀,能容忍那些混蛋的爪子站在我们的土地上吗!!!!”
“不能!!!!”
莱茵哈特厉声喝道:“我们是罗德里亚骑兵!我们是光荣的战士!现在帝国需要我们去流血,去死!身为军人,我们不能选择死在哪里!!我知道你们希望去战斗,和那些叛军拼死一战!但是现在的情况,北边比奥斯吉利亚更严峻!我们接到的命令是,让我们往北,去北方,驱逐那些侵略者!!你们或许没有机会死在奥斯吉利亚,没有机会死在这里!但是你们的鲜血会洒在北方,会流淌在莫尔郡,流淌在西尔坦郡,流淌在诺兹郡,流淌在帝国北方的千里沃土!!!
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死在奥斯吉利亚或许很容易,但是在北方,我们要面对的是比这里更困难的处境!那里有我们的老对手黑旗军和黑斯廷!有赤雪军团!还有雷云军团!!
我们离开这里,不是当逃兵!而是帝国需要我们死在更需要我们流血的地方!!!
现在在我的手指向的这个方向,那里有黑旗军,有赤雪军,有雷云军天,有十多万比叛军更凶狠更强悍更残暴的奥丁野蛮人,我现在就要带你们去那里,去用你们的马刀把那些野蛮人赶回北方去!去用你们的马刀把那些野蛮人的脑袋割下来挂在边境上!!
你们,敢不敢跟我去!!”
……看着那数千已经被莱茵哈特成功激起热血和斗志的士兵,看着下面几乎每一个士兵都是满脸亢奋,双目血红,如同一只只嗷嗷乱叫的野兽一般。
望着这样的场面,站在一旁的菲利普,忽然心里有些复杂的味道,他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上面,一脸昂然的莱茵哈特,心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这个年轻人……太可怕!
※※※再成功激发了士气之后,这数千困在山谷里的罗德里亚残兵,顿时一扫这些曰子以来的颓废,焕发出了热切的斗志来。
借着这个机会,莱茵哈特更是公然就做出了一个举动!
他当众将那份自己伪造的任命拿了出来,宣布将带领大人去北方,投奔莫尔郡郡守夏亚雷鸣大人。并且宣布,帝国已经下令任命夏亚雷鸣大人为北方的军务专使,统领北方数郡的军政大权。
这个任命虽然让不少军官有些纳闷,但是响起那天罗德里亚大部分冲阵之前,鲁尔将军的确曾经留了一份手令,让自己这些人听从莱茵哈特的命令一起去北方,那么莱茵哈特现在拿出来的这份任命,大概是鲁尔将军在出发之前,和皇储一起下令签发的吧。
而且,莱茵哈特适时的将菲利普推了出来,表明了菲利普的身份,是莫尔郡夏亚大人麾下,是派来联络的特使。这一点就更进一步的打消了众人心中的疑虑。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去北方投到夏亚大人的手下——这个人选,却是山谷里的数千罗德里亚残兵们可以接受的一个人。
夏亚雷鸣是罗德里亚骑兵出身,不得不否认,讲究出身和资历,是任何时代的军队里都无法免除的一个传统。夏亚雷鸣虽然在罗德里亚骑兵的待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是却和大家一起经历了一次惨烈的阿尔巴克特平原战役,更是在为难之中,率领留守驻地大营的少部分军队,和黑斯廷的黑旗军血战过。更有曾经“单挑黑斯廷”的壮举,虽然上层将这个功劳给了邦弗雷特那个可怜的兔子,但是在罗德里亚骑兵里上下,人人都知道,那天在战场上打伤黑斯廷的,可是夏亚雷鸣那个家伙!
而且,在那次战斗之中,夏亚的表现出众,展现出来的武勇和本领,都是超人一等,他又是阿德里克将军大人曾经的亲兵,军中的不少老人都和他交好,最后那一战,夏亚率领两百杂牌骑兵冲阵,杀出一条血路,接应上万被围困的己方军队,最后在大营里门口,抱着光头男凯文的尸体痛苦哀嚎的样子,无数人当时都是亲眼看见的。
可以说,夏亚雷鸣,早已经被罗德里亚这个团体接纳为“自己人”了。之后夏亚雷鸣被帝国封赏,然后又得到皇帝的特别嘉奖和重任,消息传遍之后,罗德里亚骑兵上下,不少人也都会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心情:看!那个了不起的家伙可也是咱们罗德里亚出去的人!
再加上,夏亚的麾下还有不少罗德里亚骑兵里的老人,大家都算是自家人了。去北方,如果是让大家去听从其他一个什么阿猫阿狗的角色的指挥,或许让这些骄傲的骑兵心里还有些不乐意。
但是夏亚雷鸣这个家伙,就没有问题了。
至于莱茵哈特拿出来的那份任命,似乎委任的官职有些太大了……切!那是咱们罗德里亚出去的了不起的人物!咱们罗德里亚出去的人,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封一个什么专使算什么,就算是直接去军部当大将,也不算过分!
被激发了斗志的罗德里亚骑兵,在莱茵哈特的下令之后,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整顿集结完毕,天亮之前,军队就开拔出发。
全军上下,共计四千四百六十四人,马匹只有不到三千——之前的马匹还更多一些,不过在隐身在这山谷之中,军队里杀了一些过于瘦弱的战马充当粮食了。
至于这里还在亚美尼亚叛军的地盘之中,从这里去北方莫尔郡和夏亚雷鸣的部队会师,要走过数千里的路程,还要穿过无数敌占区……这些头疼的问题,下面的战士们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困惑。
怕什么!我们可是罗德里亚骑兵!我们从来不管命令有什么问题,我们只管向前!
不论前方有什么敌人,那就杀死他们!击溃他们!!
我们只管向前!!
……下面的士兵可以不管,但是带着数千人要穿越数千里的敌占区,这个重要的担子,却是莱茵哈特需要头疼的事情了。
就在军队整顿的时候,莱茵哈特却召集了一些军官在矿洞里紧急的商议——这些事情菲利普帮不上忙,只能在外面看着大军集结。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莱茵哈特才红着一双眼睛和一群军官从矿洞里走了出来。
这个年轻人满眼血丝,但是神情却仿佛并不紧张,依然保持了那种轻松的笑容。
菲利普有些不放心,走了过去,低声道:“这一路往北……路程可不少!带着这么多人上路,恐怕没走出亚美尼亚,我们就会被叛军纠缠上,我们没有补给,没有援军,数千孤军,恐怕……”
站在莱茵哈特身边的那几个军官,互相看了几眼之后,忽然都哈哈放声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军官捶了菲利普一下,低声道:“菲利普大人,这个问题么,你就不用担心了。不妨告诉你吧……我们这几个人,虽然现在是罗德里亚骑兵了,但是就在半年前,我们这几个,可是第六兵团鲁尔将军大人的麾下啊。”
另外一个军官也笑道:“你放心,咱们只管跑,保证那些叛军连咱们的屁都追不上。”说着,这位军官意味深长的看着菲利普笑道:“跑路这种事情,这世界上比咱们更擅长的人,只怕没有几个了。”
菲利普额头冒出了冷汗:“…………”
※※※凌晨的时候,大军集结完毕。随即在莱茵哈特的一声令下,全军出发,离开了山谷,从这片深山里出来,向着大路进发。
四千骑兵急行军,虽然马匹有些短缺,而且战马的状况并不好,但是莱茵哈特却仿佛并没有体惜马力的意图,反而下令全军加快速度,不顾马力的耗费,全力进发!
一路上虽然有战马不至倒毙,但是骑兵们宁可双人共骑,也拼命赶路而行。
靠着这种不顾代价的急行军,两天之后,四千罗德里亚骑兵突袭亚美尼亚军区北方的一座小城!
这座小城里因为地处亚美尼亚的北方,远离奥斯吉利亚,算是亚美尼亚军区的大后方,同时北方接壤其他叛军的军区。这座小城,成为了其他几路叛军运输物资军械的中转站。而因为奥斯吉利亚战况紧急,这里又是大后方,所以驻扎的兵力倒是很少,只有两个营队,加上辅兵也不足千人。
四千骑兵的突袭,只是一个冲锋就打进了城里,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局面了。
随即莱茵哈特下令,将这里堆积了十多个库房的物资一扫而空。城里还有军用的战马四百余匹,外加拉车的驽马牲畜八百余匹,都被四千骑兵缴获,对于机动力已经严重不足的罗德里亚骑兵,算是一个大大的补充了。
几个原来第六兵团的军官做出的计划,故伎重施,将城里所有的马车全部调集到手,装载了大量的粮草物资,甚至城中还有慢慢两个库房的亚美尼亚叛军的制服和铠甲,也都被莱茵哈特得到,他一声令下,全军换装,都换上了亚美尼亚出产的优质的轻铁铠甲,拿着亚美尼亚出产的铁质优秀的马刀。
随即放了一把火,将城中库房和建筑尽赴一炬,四千骑兵就此离开。
得到了大匹战马,骡马和马车的罗德里亚骑兵,顿时机动力得到了保障,随即莱茵哈特下令分兵——在这种时候,将原本就已经很薄弱的兵力再次分散,无疑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但是这个胆大包天的莱茵哈特,居然就真的敢这么做了!!
“为了能攻克奥斯吉利亚,休斯那个家伙想当国王想得眼睛都红了!他的老巢和大后方,兵力早就被抽干了!在这里,他没有什么机动的兵力能对付我们!”
莱茵哈特的理由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随即四千多骑兵分作了四个千人队,然后各自往北,分作四路。
三天之间,四个化妆成了亚美尼亚叛军的千人队各自突袭了亚美尼亚北部边境的四座小城镇,缴获了不少物资,继续补充了马匹和骡马,以保持长途奔驰的机动力。同时每到一地,都是将城镇里的物资烧掠一空。
一时间,亚美尼亚的北方四个地方几乎同时的传来烽火,果然亚美尼亚的本土里留下的机动兵力太少,而留守的将领也不算是什么优秀的人才,面对四处烽火,却反而心中警惕,以为有大股敌军,手里的这点兵力,也不敢分散去救,只能一面下令紧收,一面飞快的派人去前线传信给休斯以求决断。
等休斯拿到自己老巢四处被人偷袭的消息的时候,罗德里亚骑兵已经出了亚美尼亚北部边境,进入了埃斯里亚郡了。
进入埃斯里亚郡之后,在预先设定的会师地点,四支已经完全重新骡马化的骑兵,成功的会师在了一起,并且一举攻克了埃斯里亚郡的边境小城,这个时候,四千骑兵之中,加上驽马等骡马,代步的牲畜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人均两匹(战马依然不多),还有大量的马车随行。
随即莱茵哈特下令不得修整,继续一路往北,大军再次分出了一支五百人的小队,莱茵哈特将马车调配给了那五百人的小部队,大张旗鼓,穿着亚美尼亚军的军服和装备,举着亚美尼亚军的旗帜,从大路一路朝着埃斯里亚郡的首府城市而去!
如此大张旗鼓的进军,立刻让埃斯里亚郡的叛军为之一惊,有埃斯里亚郡的叛军的守将就派信使去半路质问拦截:你们亚美尼亚军的军队,怎么过境跑到我们的地盘来了?!
不过去的信使,自然是有去无回。
五百人的小部队行军急速,两天时间就已经冲到了埃斯里亚郡的首府城下,大量的马车车队在城下摆开架势来,遍插旗帜,故作疑阵,城内的叛军数量不算太多,一看城外的架势,以为城外军队势大,不敢出城迎敌,只能通过城中的魔法阵急速和上面联系求援,禁闭城门待援。
整整一个晚上,城外战鼓隆隆不停,城中的守军只是紧守门户,不敢出城。
天亮之后,外面的“亚美尼亚军”大营却依然毫无进攻的动静,只是那鼓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城中的守军终于有些怀疑,派了数百人出来佯攻一阵,结果轻松就打进了营里,发现满营皆空,哪里有一个敌人的踪迹!
只有那营里,有数十个附近被抓来的农夫之类的人,拿着鼓在断断续续的敲着。守军大怒,抓过人来审问才得知,原来这些农夫都是从附近就地征集来的,对方给了每人十个金币的重赏,只要他们在这里打一夜的鼓。还告知,有弓箭手躲在后面的树林,如果胆敢丢掉鼓逃跑,立刻射死……结果,后面的树林里自然没有什么弓箭手。
而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一夜的时间,那五百骑兵,早就一路远去了……埃斯里亚的叛军大怒,一面下令各地守军加紧防备,一面派人去北方亚美尼亚送信,质问休斯,为何不顾盟约,居然派军队过境来搔扰?!
休斯自然是不肯认的,结果双方来回打了好多口水仗……六天之后埃斯里亚的北部边境一座关卡遭到突袭!
这是四千罗德里亚骑兵北上一路,所经历的最困难的一战!
四千骑兵长驱直入,更是沿途击溃了两支哨卡小队,还胁裹了一些当地的农夫平民,大批受到惊吓的残兵和平民涌向便进城关。
莱茵哈特亲率挑选出来的一百多最精锐的战士,就混在了难民之中!
两个小时之后,城中做好了准备,外面的四千骑兵杀到城下。而这个时候,城中的莱茵哈特带着一百多精锐的战士突然发起,莱茵哈特亲自披坚执锐,带着人夺去城门,一场恶战,莱茵哈特身负三处重伤,大小轻伤不下十处!带进城里的一百名精锐,死伤大半,终于将城门打开——只是那么片刻的功夫!外面的骑兵趁机杀进城里,一举夺下了这个城关!
这一战,是四千罗德里亚骑兵北上一路损失最大的一场战斗,共计死伤四百余人。
城关里原本还有数千守军,之前也不过是凭借高的城墙据守,一旦城门被突破了,正面作战,哪里能挡得住罗德里亚骑兵?片刻就被击溃。
四千罗德里亚骑兵夺下了城关之后,这次却修整了一天,在埃斯里亚郡上下震动,调集了一个兵团的兵力反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重新上路,丢下这座空城,一路往北而去。
而过了境,就是西尔坦郡了!
西尔坦郡已经被奥丁人占据,埃斯里亚郡的叛军追兵追到边境上,就不敢再往前,生怕和奥丁人造成不必要的冲突,只能眼睁睁的吞下了这个苦果。
西尔坦郡已经被奥丁人占据,但是境内的兵力更是空虚,就连曼宁格本人都亲自率军去了科西嘉军区了,听说正在调集军队,组织一场会战,要攻克科西嘉军区的首府,意图一举击垮这个给自己找麻烦的对手。
四千罗德里亚骑兵这次老实了许多,反正之前已经得到了充足的马匹和物资,干脆就长驱直入,过村过镇过城,都不攻打,只是绕路急行,既便被城中的奥丁守军知道,也追之不及。
四天时间强行军,不分昼夜,军中马匹大多累死。士兵也疲惫不堪。等到奥丁人内部乱作一团——不得不说奥丁人军队的指挥体系实在很混乱和落后,赤雪军上下,曼宁格去了科西嘉,内部的调配就有些滞后。等到奥丁人有所反应之后,四千骑兵已经一路北上,过境,进入了莫尔郡了!
这一路,莱茵哈特战中受伤,又是一路颠簸,早已经瘦得脱了形,全军上下,对于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军官,也都终于是真正的服气了。
等终于到了莫尔郡的境内之后,莱茵哈特才下令部队稍微放缓了一点速度,同时派人飞马去丹泽尔城去联络。
只是,他却把菲利普找到了面前。
这个年轻人已经一脸的疲惫和苍白,虽然伤重身体虚弱,但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显得越发的妖异了。
“呃……菲利普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对你说明一下。呵呵……请不要责怪我到现在才告诉你说明哦。”
看着莱茵哈特的笑容,菲利普立刻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安,他苦着脸:“你这样的语气,想来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莱茵哈特一笑,示意菲利普贴的近了一些,才压低了声音笑道:“那份委任令的事情,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是假的……等送到你们大人的手里,他自己自然也是知道的。呃……我之前说的话不假,等将来你们大人成了气候,帝国的上层也只能承认他的地位,但是其中却有一桩重要的事情。”
“什么?”
“……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在你们夏亚大人站稳脚跟,吞并其他那些各部军队,将手下的力量整合完毕之前,这个秘密却绝不能泄露出来!一旦泄露这命令是假的,那只怕下面那些原来就心怀不服的人就立刻乱了!所以呢……”
“所以什么?”菲利普皱眉,心里越来越不安。
“我担心,你们夏亚大人,会为了求稳,将我们两个杀了灭口。”
莱茵哈特的话让菲利普顿时心里一跳,脸色当场就变了:“你说什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莱茵哈特淡淡道:“我盘算,就算你们夏亚大人再睿智神武,要吞下那些各部的力量,再整顿好,安插自己的忠诚嫡系,收拢人心……怎么也需要个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内,消息是绝对不能泄露的,过了这个时间,就算泄露了,也无所谓了……那个时候,大家都已经跟了他,也就只能跟着他干到底啦。可逼近这后面的一年时间内,是关键!为了大局,说不定,大人一狠心,随便找个机会,悄悄的让我们两人永远的闭嘴……”
菲利普顿时勃然喝道:“胡说八道!夏亚大人,绝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莱茵哈特看着菲利普的眼睛,久久的,却忽然叹了口气。
这个年轻人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异常和复杂,他低声道:“我倒是希望,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果心不够狠的话,只怕在这个乱世之中,根本就活不下去的。若是不小心跟了一个心慈手软的老板,那才比死更惨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