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娘脚步微顿,与六巧对视了一眼,刚准备屏住呼吸悄无声息路过,就见黎锐卿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她的方向。
那双睁开的漂亮凤眼内,虽不似印象中那样锐利且充溢杀气,甚至是柔和并带着温文尔雅笑意的,却仍旧将苏满娘吓得脚步一顿。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给她留下的阴影太过严重,苏满娘只觉得那一瞬间,她心脏都被吓得不会跳了。
“民女见过黎将军。”
“奴婢见过黎将军。”
没有犹豫地,苏满娘和六巧给黎锐卿蹲身行礼。
周围一片寂静,场面一度尴尬。
苏满娘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抬眼小心看对方一眼,判断判断情况,就听黎锐卿突然开口:“下次不要再这样做,那树太高,万一摔下来,你下半辈子都得瘫在床上。”
苏满娘脸盘儿迅速一红。
她刚才还信誓旦旦和六巧说,肯定没人看见。现在就被人看到了,而且这个人,还是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黎锐卿黎将军。
苏满娘心中有些慌乱,却又很快镇定下来。
她纤长的羽睫颤了颤,面上除了不自然飞来的两抹薄红,神情对比一开始仿若并无变化,甚至吐出来的话都还像是一开始那般温温凉凉的,带着股从容不迫的镇定:“多谢黎将军提醒,让黎将军见笑了。”
这话说完,苏满娘见黎锐卿还在看着她,又诚恳补充:“肯定不会有下次。”
现在她已经远离山林,回到辛图城,一般地方也没有能让她发挥的余地。
更何况,她还怕会吓到苏母,毕竟年龄越大,大弟和二弟就越少有时间能来为她打掩护。今天这次,也只是临兴所起的意外而已。
黎锐卿斯文地颔了颔首,又重新阖上眼帘,似是没了再说话的兴致。
苏满娘舒出一口气,连忙带着六巧一起匆匆离开。
只是走出一段距离后,她眉梢却不由拧起。
如果她没有闻错,黎将军身上有着一股非常浅淡的胭脂味儿,想想他一月前受到的那严重刀伤,再看看他完美到有些不正常的红润……她莫名有种直觉,黎将军这次带着掩饰而来,目的不会简单。
只希望,不要殃及她们这些池鱼。
在她们身后,黎锐卿缓缓睁眼。他看着今日被苏满娘穿在身上的那身朱红流蝶裙,目光犀利地从其中的边角针线到图案绣工都看了一遍,才满意颔首。
总算没白费他那许多银钱。
重回山庄花园时,午宴已经即将开始,女眷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园种,聚在一起说着私房话儿。
苏满娘低调地带着六巧融入人群,没过一会儿匡莹莹就寻了过来:“满娘姐姐,你方才是去哪里了?”
苏满娘温和笑道:“我见六巧一直没回来,便出去找了下她,之后又在外面认识了几位可爱的小朋友,就略玩了一会儿。”
匡莹莹舒出一口气:“那便好,我总也寻不到你,可把我担心坏了。”说罢,她又觑着苏满娘的脸色,凑近小声道:“满娘姐姐,你之前在荷花湖时,是不是都听到了。”
苏满娘怔了一下,想想那荷花湖中虽说荷叶茂盛,但大多区域能影影绰绰地看到远处,也就没有隐瞒:“确实听到一些。”
匡莹莹赶紧道:“满娘姐姐,我是真心喜欢你,没有别的意思,我当时也没想到马芳雯会那样说。你如果生气,那我以后就不和她一起玩了。”
苏满娘看她着急的模样,莞尔:“我没有生气。”
随着她年纪略长,能够引发她情绪的人越来越少,至于那位马芳雯,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又哪里值得她去费力生气。
见匡莹莹不信,她又多保证了几句,匡莹莹才将悬起来的心放回实处,又过了半晌,她讷讷开口:“那、那个,马芳雯刚刚说,想要等你回来后与你道歉,满娘姐姐你要见她吗?”
苏满娘:“……嗯?”
*
赏荷宴另一边,黎锐卿单手接过对面人攻向他胸口的拳头,挑起细长的温润眉梢,笑得昳丽且文雅:“怎么,你这是想单挑?”
络腮胡男人使劲儿将拳头往他身上砸,但努了几把力,却一直挣不开黎锐卿铁钳一般的手。
见黎锐卿始终面色不变,他呼出一口气,收回拳头,改为大力拍打他的肩膀,哈哈笑道:“你小子果真名不虚传,这力道不弱啊。”
黎锐卿也跟着探出手掌,在朱晖反应过来,向他胸口连击三拳,看他噔噔噔连退数步,也像他一般上前,大力拍打着他肩膀,似笑非笑:“你这些年倒是退步了不少。”
朱晖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胸口,露出一口大白牙:“嘶,你下手还真不留情。”
黎锐卿白他一眼,嗤笑:“说得好像你小子留情了一样。”
等他转身离开后,朱晖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他看着自己刚才拍打黎锐卿肩膀的手掌,上面干燥且无一丝血迹。
而且,以他碰触他肩膀时的手感,也没感到有任何被绑缚的棉布条痕迹。
莫非一月前那个闯入朱家偷取账册名单的人,真的不是他?!
当下午时光过半,庄子上的宾客相继告辞离开。
黎锐卿在与沈知州辞行后,便与小厮前去马厩牵马。
作为武将,他此行是骑马过来的,并未坐马车等累赘之物。
而这场赏荷宴,也果真如他先前所想的那般,前来试探他的人不少。刚才在和朱晖那几个傻大个交过手后,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伤口正在崩裂的剧烈疼痛。
黎锐卿缓缓敛眉,掩住眼底因为这密密麻麻的疼痛而涌上的兴奋和餍足。
“黎将军。”清脆如铃的少女声音在身后响起。
黎锐卿脚步略顿,优雅转身,看向小跑着追来的娇俏少女,斯文拱手:“童姑娘。”
童敏凤面颊绯红,眼中波光流转,娇俏道:“听闻黎将军今天在荷塘中钓上来三尾鲢鱼,钓技了得,我童府十日后也将举办一场全鱼宴,不知黎将军可否赏脸。”
黎锐卿凝神想了想,歉意道:“十天后我们营中还有比武,恐怕届时无法参加,只能抱憾。”
那群老狐狸,为了验证军中这边都有谁受伤,费尽心机提出比武,他又怎能让他们失望而归。
不趁此机会斩断他们几条臂膀,搅浑这摊浑水,他们说不定还以为他只是脸好看。
童敏凤眼中闪过失望,再抬眼,浮起来的却是更多的热切与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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