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里面光滑如镜的白玉地面，还是大殿深处的那座高台，以及高台中央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动过位置的三尊宝座，都和记忆深处的那处地方一模一样，竟然找不出半点儿差别。
他安静站在门外，注视着殿内的一切，沉默许久后忽的笑了起来，随后抬脚跨过半尺高的门槛，步入到了大殿之中。
轰！
和记忆中的感觉完全重合，一道巨大无比的力量突兀降临，并且强加在了他的身体上。
就连从白玉地面传来的吸力都一模一样，和从上至下的压力向后配合，在不停的将他向下拉扯着。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进入业罗秘境的时候。
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时候在殿内，还有着众多的业罗门徒“迎接”他这位外道圣使归位，而现在则空空荡荡，廖无人烟。
承受着愈发磅礴的压力，顾判面上表情不变，又向前迈出一步。
轰！
这一步踏出，整座大殿都震了一震。
一道浓重的森寒肃杀气息陡然间浓重起来。
虽然依旧空无一人，但这座大殿仿佛在这一刻陡然活了过来，就像是一头即将从沉眠之中醒来的荒古巨兽，每一个瞬间都向外散布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在万物肃杀的森寒气息笼罩下，顾判眨了眨眼睛，重新拾起脚步，缓缓朝着那座高台靠近过去。
“如果是真的，那么吾便是这里无可置疑的主人，如果是假的，那么这里也就没有了任何存在的必要……”
一句话说到此处，他也恰好来到了高台之上，缓缓坐在了属于外道圣使的宝座之上。
“你说是不是啊，业罗圣女殿下？”
他低低叹息着，嘴角带着些许淡淡的微笑，转头朝着中间的宝座看了一眼。
下一刻。
顾判的笑容陡然凝固在了脸上。
瞳孔也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将所有目光都凝聚在了一起。
从他的角度望去，可以清晰看到那个白衣白裙，正端坐在业罗圣女位置上的柔弱身影。
“罗叶……”
“罗叶！？”
“这竟然会是罗叶吗？”
“不管是不是幻觉，既然这是从捕捉而来的修士神魂中探寻到的秘密，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刹那间数个念头在心底闪过，顾判不由自主又回想起了探寻上一个神秘修士神魂时，在黑炎之海最深处大殿内看到的那道模糊身影。
在这一刻，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诡秘的联系。
“想不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前辈，看来我们的业务发展形势不错，分店都已经开到了混沌神魔藏身的盒子里面，简直就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
“你非是荒兽神魔，却能突破重重阻隔，以一道分神进入到这处封印之地，倒是出乎了吾的预料，让吾感觉到了些许的惊讶。”
白衣白裙的少女开口说话了，原本应该是清冷疏离的声音这一刻竟然是如此的陌生，显得有些沙哑和虚弱。
顾判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惊讶，只知道在听到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自己确实有些疑惑和诧异。
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看她说话的语气和表情，竟然表现得好像不认识他这个外道圣使、业罗后圣，当真是让人有些不解。
他叹了口气，向后靠坐在冰凉坚硬的椅背上，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吾一直在追随前辈的步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弛懈怠，所以能来到这里也不值得过分惊讶……”
“不过晚辈却是非常好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和那些混沌神魔制造的藏身之所，又存在着怎样的一种联系？”
第1988章 到底是谁
“你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衣白裙的柔弱少女抬起头来，仰望着大殿穹顶的金色纹路，沉默片刻后忽然幽幽笑了起来，“其实吾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吾身在一座牢笼之中，自从被封镇于此，便再也没有出去过。”
“如果你真的要弄清楚这里的一切的话，身在局中是不行的，而是要跳出局外，找到做局的那个人，如此才有可能破开迷雾，解开疑惑。”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
顾判眼中波光闪动，颇有些不太相信地道，“不过按照前辈的说法，你自己竟然也身在局中，成了一颗棋子，而不是做局对弈的棋手，当真是让晚辈感到了无比的惊讶。”
“遍览无尽虚空、诸天界域，不知道多少超凡脱俗的修行者，即便是将当初纵横翱翔于混沌之海的先天神魔与荒兽族群全都算上，能够将前辈做一棋子置入棋盘的人物，除了高高在上，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乾坤大道外，吾实在是想象不出，到底还有谁拥有这个实力。”
白衣少女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看着他，“你既然对混沌之海的隐秘都知晓甚多，那么应该听说过，自清浊分化、混沌破碎后，从无尽虚空中崛起的那位大人物。”
顾判听到此处，不由得眯起眼睛，此时再看那道白衣白裙的柔弱少女，心中却忽然升起些许的怀疑与困惑。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而是顺着她的话接着说道，“前辈或许还不知道，吾只是个眼界见识狭窄的小镇做题家，过的又是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的苦修生活，对于广阔无垠的无尽虚空、诸天万界，知道的实在是算不上多。”
“不知道吗？”
她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毕竟九幽之主、幽玄魔尊是至少数万年前横空出世的人物，你本就身在神魔绝域之中，机缘巧合之下能够知晓些许上古之前的往事，但九幽之主是存在于神魔绝域之外的大修士，并未在此方界域留下什么痕迹，这么想的话你不知道倒也正常。”
顾判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吐出口来。
九幽之主，幽玄魔尊……
做局的人，竟然是牠？
这句话无论从谁的口中说出来，他都会认认真真听了，然后再从中仔细深入分析各种因果关系，寻找于自身有用的线索信息。
但是，这样的话从白衣罗叶、业罗初圣的口中道出，就只会让他感觉到荒诞和可笑。
那么，如果不想这么荒诞的话，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一种解释。
就是这位虽然不管是看起来，还是从各种感知上都是业罗初圣的少女，其实并不是罗叶，至少不是他认知中的那位轮回剑仙。
顾判困惑了，他本能地想要把眼前的白衣少女归结于幻境，但不论从哪一个方面去分析，她都绝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不是幻觉。
如果真的是幻境的话，对比起来，他所面对过的幻神道法，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
就算是红衣全力施展的思之如梦，也不会让他困惑到如此迷惘的程度。
“前辈刚刚提到了九幽之主，却是犹如一道光芒，照亮了晚辈记忆之中的某处蒙尘角落，让我想起来某个不知道为什么便忘得一干二净的女子。”
“哦？”
她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和九幽之主又有什么关系？”
顾判屈指轻轻敲击着宝座的扶手，斟酌着语言缓缓说道，“她的名字叫做罗叶，创立了业罗圣教，又号轮回剑仙，身兼问剑阁主，曾经是九幽之主手中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征战诸域罕逢敌手……”
“前辈既然知道九幽之主，那么有没有听说过业罗初圣这个名字？”
“业罗初圣、轮回剑仙、问剑阁主……”
白衣白裙的少女喃喃自语着，整个人一点点陷入到呆滞之中，而且自眉心之内冉冉升起一缕淡淡黑气，将她那张原本清冷秀丽的面庞覆盖大半，映衬得犹如一只横死的厉鬼。
“罗叶，罗叶，罗叶……”
“这个名字，吾感觉到很熟悉，可是为什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表情也越来越扭曲，片刻后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伸手朝着顾判的身体抓来。
“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咔嚓！
一股磅礴巨力涌来，将她伸出的手臂直接向外弯折成一个恐怖的角度。
然后另一只粗壮的大手破开阻碍按压下来，直接卡住了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她却是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被控制拿捏住了要害，依旧声音急促说道，“她是谁，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嘭！
又是一股巨力爆发。
将她重重按压在了高台冰冷坚硬的地面。
顾判低头注视着那张被黑气笼罩的面孔，缓缓摇了摇头，“你最好能自己想起来，不然后果不会很好。”
她还在自言自语着，变得越来越癫狂，直至啪的一声轻响，整个人毫无征兆炸开成一团黑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判还保持着俯身按压的姿势，猝不及防下一掌拍在了中间的宝座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音。
“这神神秘秘又神神叨叨的家伙，就这么不见了？”
他四下里搜寻一圈，心中刚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却猛地僵在了原地。
然后缓缓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白衣白裙的柔弱少女悄无声息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口中喃喃自语道，“人生皆苦，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顾判突然截断了她的话，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道：“你是不是下面该说唯有死亡才是永恒呢？活着反正要受苦受难，吃饱了就会撑着，不吃就会饿死，不做要憋死，做了会空虚，什么都是两难的选择，那么干脆躺平任干，甚至是一生下来就自/杀永登极乐它不香吗，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求生求存？”
第1989章 大荒石碑
躺平任干，初生即死……
听了这句话，白衣少女不由得微微一愣，眼神中透射出少许惊讶的神色，“你所言虽然不中，但亦不远矣。”
“哦？愿闻其详。”
她幽幽叹息，“天地间一切生灵，最终都难逃死亡，但活着并不是为了去死。”
“神魔修心，荒兽炼体，修士问道，更是为了打破生死之间大恐怖的界限，希求大自在的永恒彼岸。”
“跨越苦海，登临彼岸？”
顾判蓦地笑出声来，“那在前辈看来，到底怎么才能达到这一目标？”
她微微一顿，接着道：“你以为天生万物，所有生灵存活下去的规则是什么？”
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不进则死。”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前辈应该明白才是……无尽虚空、诸天万界，杀戮无处不在，这并不仅仅是狭义上的杀戮，而是广义上的杀戮，我并不知道自混沌之海出现以来灭绝了多少物种族群，但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思进取，被天敌杀，被食物杀，被环境杀，被自己杀，直至最后死绝。”
少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