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院落里摆满了桌凳,热热闹闹地挤着几十来人,灶房冒着热烟,随着食物香气铺面而来,嬉闹喧哗的声音愈揉杂。
张山交代赵言不要乱走,撂下他就去忙活其它事了。
赵言四处看了看,避开人群摸到了墙脚下,等着张高出来,他再溜进去。
刘氏端着盘子经过,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石,石头?”
穿着这么喜庆,她都不敢认了。
“婶娘,”各式称呼在嘴边绕了一圈,赵言舌头都快打结了。
“这是干甚么?等你阿姐呢?你到这来,婶子带你去吃好吃的。”刘氏的第一反应便是怕他捣乱,后头回想起他的聪慧,话已经说出来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赵言答应了。他也觉得意外,刘氏比他想象中的要亲和。
院子里到处是人,忙碌着走来走去的不少,刘氏怕他被撞着,牵着他的手进了灶房。
灶房的吃食都是为宴席准备的,丰盛得很,刘氏带人进去,随意挑了个煎□□递给他,“吃吧,吃着别乱跑了。”
几个年纪大的婶子听见动静停下手里动作看过来,“呦,这么喜庆的娃娃是谁呢?”
刘氏额外塞给他一把花生,转移她们注意力,“我家的娃,炖的汤好了没?”
赵言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她虽板着脸,说出来的话却是贴心无比。
“好了好了,待会端出去就行。”妇人往灶下添了两把柴火。
端菜也是讲究的,先哪盘尔后再哪一碗,汤汤水水讲究一个吉利。
刘氏忙得停不下来,趁着空隙盛好一碗煮好的面条,结果一回头找不到王春香,估摸是躲哪偷吃去了,她只能亲自过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招呼他,“石头,走了。”
“好,”赵言也想去看阿姐。
里屋方才挤着里三层外三层,人群刚散,刘氏很顺利地进到屋里。
一进门,赵言视线扫了一圈,简陋的泥土房,收拾得干净,他没心思看别的,看见赵梨花的身影便越过刘氏跑了过去。
赵梨花还盖着红盖头,“石头?”
“阿姐,是我。”赵言走到她面前。
赵梨花绷紧的肩膀松下来,不过下一瞬息,她听见了陌生的脚步声。
刘氏将姐弟二人的反应纳入眼中,她一放下碗还未张嘴说话,赵言拉着阿姐的手道,“婶子也过来了,阿姐,婶子给你煮了面条吃。”
赵梨花躲在盖头之下,叫人瞧不清她的表情,“谢谢婶子,”
刘氏微皱眉,未纠正她的称呼,“石头,你在这待着别乱跑。”
“婶子我知道了,”赵言乖巧应允。
刘氏出了门,还能听见姐弟俩的交谈声。
赵言站在赵梨花面前,“阿姐,你该换个称呼了。”
赵梨花精神疲乏反应慢了半拍,她怔愣了一会,回想方才的事,点点头。
外头愈来愈热闹,赵梨花微掀开盖头,端着面自个吃一半,喂弟弟吃一半。
吃完后,赵梨花放下碗,精神总算好些了,她拉着赵言的手,“陪阿姐会不会无聊?”
“不会,”赵言又不是小孩。
很快,有人要进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响起,赵梨花重新在床头坐下。
“诶?这是谁家小孩?怎么到这来了?”来人的视线落在赵言身上,语气随意而惊讶。
“我瞧瞧,”王春香慢了一步挤进来。
赵言看向来人,眼前的女人扮着妇人装,身材结实微胖,平平无奇的脸蛋微圆,略黑的肤色。进了门一张嘴也没闲着,磕着一把瓜子。
王春香盯着赵言看了好一会,“这就是石头吧?”
嗯?她是阿姐的妯娌?赵言明白了。
“石头?谁啊?王春香,这是你娘家侄子?”
“哪里是,”王春香撇清关系。
“新郎还没掀盖头,我以为能瞧上一瞧。”有人忍不住抱怨。
“算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占个位置吧,新娘晚些看也来得及。”有人提议。
其余几人的视线看向赵梨花,心想也是,总不能在这一直等吧。
“走走走,我们赶紧吃饭去。”她们特意空着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就为了这顿。
“诶,张家的等等我。”
她们来得忽然去得迅速,最后只有王春香留下来了,她抬手抹去嘴角的瓜子壳,眼珠子咕噜一转,朝着赵言招招手。
赵言疑惑:她想干什么?
“来,我这有瓜子,吃不吃?”王春香招呼他过去,抬手想塞给他,心里更多的是对他的好奇。
赵言捂着荷包袋的手一松,立即露出来里头的花生。
“你这是哪来的?”王春香伸手想去掏。
赵言额头涌现一条黑线……抢小孩的花生吃,他无语了。
刘氏过来找人,站在门口正好瞧见这一幕,“老大家的,叫你端个菜滚哪去了?”
王春香收起笑容,手一并缩了回去,偷瞥了床上的新娘一眼,“娘,我这不是好奇吗?”
刘氏拉着脸,“明天有你看的,还不快些,灶房人不够。”
若不是因着今日是好日子,刘氏非得跟她掰扯掰扯,明知忙碌得很,还找不到人影,这不是添乱吗?
等王春香离开之后,赵言对阿姐妯娌的个性有了初始的了解,幸好分家了。
时间还早,外头还没开动,赵言准备再陪陪她。
方一靠近,赵梨花拉着他的手,“她刚才没欺负你吧?”
“没有,石头又不傻。”赵言摇摇头。
“那就好,”赵梨花方才差些没忍住。
半柱香过后,吉时已到,张高在众人的呼拥之下进门掀盖头。
大家伙都是个爱凑热闹的,到了这个时刻也甭管与张家人熟悉不熟悉,都挤进来欲看新娘子的热闹。
赵言已经默默退出去,出门时差点被挤在门板上黏着,他挨着墙走,不过五步的距离,一阵唏嘘声穿入耳朵,无非是称赞新娘子有副好美貌。
赵言放开了脚步,混在人群里蹭吃蹭喝,如鱼得水,与他这般年纪的小子不少,他倒是好意思,一点没委屈自己。
这场热闹一直持续到五点,人群散去后,院中一片狼藉,凳子倒得到处都是,地上撒着茶水、汤水和红鸡蛋壳、骨头。
刘氏的娘家人拎着剩饭剩菜离开后,院中就只剩他们张家自己人。
张高还在新房里,王春香带着两个闺女收拾残局,刘氏端着大木盆收碗筷。
王春香频频瞥向新房,手下动作麻利。
大花和二花在好奇的年纪,声音细细的,“娘,你看什么呢?”
王春香差点被脚下的凳子绊了一脚,她嘶了一声,瞪了她们一眼。
两闺女吓得缩了缩脖子。
赵言站在靠近灶房的桌子背后,他的身形被掩盖着 ,很轻易瞧见王春香这边的情况。吃顿饭功夫,他亲自弄清了张家的人口结构。
大花和二花年纪比他大,瘦瘦的,面黄肌瘦,小小年纪脸蛋轮廓能瞧出形来,大花长得像王春香,脸蛋板正方方的,二花同张山有些像,有种憨样。
他低头瞧了眼自个的小手,准备过去帮帮忙,好歹往后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
张山和张老头二人扛着收拾好的桌子出去还给人家。
赵言就是这会跑过去帮忙的,他力气比两个丫头还小,只能收些筷子。
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人,正在忙活的二花张大了嘴巴,“大,大花,他是谁?”
大花刚才被王春香瞪过,心情郁闷着,她不欲搭理,随意扫了一眼。
有人在看自己,赵言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大花脸蛋一下就红了,她埋头捡了两双筷子,又偷摸瞧他。
声音细细的,“我怎么知道。”
这时 ,新房传来动静,赵梨花和张高一前一后出来,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如何,张高的脸蛋比以往都要红,那双灼热的眼神不知掩饰,恨不得黏在赵梨花身上。
王春香见状撇了撇嘴,又见两闺女看着赵梨花都快看呆了,她白眼一翻,低声催她们,“磨叽什么呢?”
赵梨花走到了弟弟身边,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筷子,“阿姐来吧,你热不热?”
赵言摇头,他只是觉得,咳,他阿姐的身份与姐夫的似乎应该换一下,一个淡定如水,一个娇羞得似姑娘。娇羞的是他姐夫。
“阿姐,我不热,”赵言摇头。
说话的功夫,赵梨花手中的筷子被张高拿了过去,“我来吧,”
王春香一直注意着这边,眼睛都快翻上天了,不经意道,“二弟啊,我这边还没收拾呢。”
张高没听懂潜在意思,“大嫂,我先收拾这边的。”
赵梨花的视线终于看了过去,她认得她的声音。
王春香对上妯娌的视线,要笑不笑的,脸色僵硬得很,尤其是这张脸还这么美,美得没有瑕疵,她一个肚中无墨水的妇人都不知该如何形容她。
她轻哼了一声,赵梨花眉头微皱。
幸好刘氏打破了这气氛,“快点收拾,晚些天要黑了。”
张高回答,“娘,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总算没有阴阳怪气的声音,一家人帮忙收拾,院子很快清理出来,借来的碗筷也要洗干净送回去。
期间,刘氏几次偷摸打量赵梨花,见她干活勤快,面色缓了些许。
吃过喜宴,他们晚上也不做饭了,刘氏将剩余的饭菜放在水缸背后晾着,省得明日起来坏了。
赵梨花学着适应嫁过来后的生活,她回到新房,张高一直跟在她后头,告知她,“梨花,隔壁我也收拾好了,石头可以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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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啦!
关于咳咳,王春香,她就是一个典型的自私、看着碗里想锅里、一丁点小事都能心里不平衡的妇人。别管他。阿姐和姐夫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就是过过嘴瘾,再说分家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