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媒婆拐去张家告知了一声,让刘氏耐心等待,私底下笑眯眯告诉她事情估计能成,刘氏额外塞给她两个鸡蛋。
赵家两个小孩举目无亲,那几个族人有还不如没有,既然揽下事儿,桃婶子便决心认真做好。
她回家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双手沾了水仔细打理好头发,在两个儿媳妇好奇的目光之下,只说自己是去帮忙,让她们晚上早些做晚饭。
她来到隔壁,赵梨花已在那等着。
赵梨花交代弟弟,“石头,你在家待着别乱走,阿姐很快回来。”
桃婶子挎着空篮子,见她不放心石头,插嘴道,“梨花你不用跟着来的,我认识路。”
“没事,婶子还是我陪你去。”赵梨花坚持,不是说不放心她,而是已经给她添麻烦了,她在的话好歹能省不少事,若是有需要协商的事,省得来回跑。
赵梨花一身不自在,她少有麻烦人的时候,欠了人情要比把她放在锅上烧还难受。
赵言也想去,不过他知晓自己的身体,去了恐怕要帮倒忙的,他只能在阿姐不放心的嘱托下点点头,“阿姐,我哪儿都不去,你就放心吧。”
赵梨花摸摸她的脑袋,视线仔细在院落扫了一圈,她退出去,关上篱笆门。
桃婶子觉着好笑,“石头,铁柱在家,要是无聊了,你站在墙角边喊一声便是了。”
“好,”赵言脆生生地应了。
“行了,我们走吧,石头那孩子这么乖巧不会乱走的。”桃婶子无奈催她。
“好,”
她们一离开,赵言搬了张凳子,无聊地坐在屋檐下,双手撑着下巴,心中希望赵梨花能够顺利嫁给张高。
“石头哥,石头哥?我进来了啊。”捏着嗓子的声音很近,又脆又细。
赵言小身子板缩着,他掀开眼皮,“你还是从门口那边进来吧。”
“好,石头哥你等等我。”铁柱从墙角消失,啪嗒啪嗒跑出大门,尔后来到赵家门口,推门进来。
“石头哥你在看什么呀?”铁柱跑过去坐在他旁边,学着他的模样仰起头,朝天空中看。
湛蓝色的天空上飘着一两朵形状不一的散云,太阳刺眼。
铁柱眼珠子一转,脏乎乎的手伸进口袋。
窸窸窣窣,赵言不免看过去,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团泛黄的东西。
“石头哥,这是我在安哥哥那儿捡到的,给你看看。”铁柱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他,眼睛明亮。
“这是什么?”赵言注意力被吸引,不过,好像是一张纸?
他的猜测是对的,赵言揉开黄纸,拿起它离眼睛远一些,上面还能看到未捣碎的树皮或竹筋黏附。
粗糙的触觉,泛黄的颜色,这是黄麻纸?
赵言对这方面了解不深,但约摸知道黄麻纸和白麻纸,二者是用桑树皮、楮树皮、或者竹子造成的。二者特点是纹路清晰,有黏附。
他排除是厕纸的可能性,因为在他周围,大部分人都是用木片或者竹片擦拭,至于富贵人家,那他就不知道了。
应该是练大字用的?赵言翻过另一面,上面果然有几个端正的大字,中间糊了一两字毁了整张,估摸是赵安写得心中不快了随手一丢,尔后被铁柱这小子捡到了。
赵言原本想要将纸塞回给她,他视线下移,抬起头间又刷地低下头,眯着小眼睛仔细辨别上面的字。
嗯?写的什么?陌生,就是很陌生。笔画繁多冗杂,仔细看能看见后世简体字的影子。
赵言是第一回看见这个朝代的字体,当下瞪着眼睛去识字。
“石头哥,怎么了?”铁柱蹲在他面前,小脑袋凑前去看纸上的字,拧着小眉头。
赵言明知故问,“你这是在安哥哥那捡的?”
“对啊,刚才不告诉你了吗?石头哥你真笨。”铁柱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干脆就不起来了。
赵言喉咙一哽,又仔细认了一遍,很好,昨日刚提起要送他去上学,他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识字的‘文盲’。
铁柱学着他的样子,瞪着那张纸看,但看了一会就没兴趣了,三两下爬起来,“石头哥,我们出去玩吧?”
赵言认命地团上手里那张纸,小眼酸痛,“你想去哪儿玩?”
“出去,就出去玩。”铁柱想了半天也不说出个地方来。
赵言拒绝,“不行,你今天下午陪着我在家待着。”
铁柱当下小嘴一撇不开心了,“石头哥你真坏!”不去玩还问他。
赵言被他一打岔,心中对阿姐的担忧消去一半 。
想到桃婶子对他们家的好,赵言不忍心亏待小伙伴,“今天下午不出去了,石头哥给你弄吃的去。”
“真的?”小伙伴眼睛一亮。
“走吧,”赵言站起来,带着他进了灶房。
他拿出两块红薯,准备烤着吃。
“柱子,你身后的柴火捡两根过来。”
“好,”又馋又好奇的心思让他十分积极。
赵言点上火,枯叶很快噼里啪啦烧起来,他往上添了几根大的柴火,用火钳夹着红薯,小心翼翼塞入缝隙中 。
赵言第一回烤,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这样就好了?石头哥,什么时候能吃啊?”铁柱忍不住问他。
“快了,再等一会会。”赵言说了个小谎。他无聊得厉害,干脆又拿出那团纸盯着看了一会。
“哦,”铁柱眼巴巴地盯着灶下的火。
担忧的心思浮上心头,时间仿佛过得很快,烤红薯的香气渐渐逼人,赵言一个荒神收起那团纸,用火钳小心翼翼夹出红薯。
方烤好的红薯还冒着热气,香甜浓郁,赵言忍不住咽口水,更别提铁柱了,他伸手就想去拿,被他呵住了。
“凉了,等凉了再吃。”
两个小伙伴待在一起,吃了烤红薯,摘了烂叶子喂了鸡,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候了一下午,听见门口的脚步声,赵言匆匆扔下小伙伴跑了出去。
桃婶子正在门口笑呵呵与赵梨花告别,“我回去了啊,不用再道谢了。”
“阿姐,”赵言的出现打破了她们的交谈。
赵梨花的神色一如往常,恬静温柔,叫人瞧不出来到底是成了还是不成。
“梨花姐姐,奶!”脸蛋黑得像花猫似的铁柱慢了一步。
桃婶子吓了一跳,“你这是钻锅底去了?”
她伸手想去抹他的脸蛋,结果铁柱一靠近,她鼻子嗅了嗅,“这是吃了什么这么香?”
“奶,疼!”铁柱挣扎出来,他脸蛋白嫩得很,被她粗糙的手劲一抹瞬间红了。
“石头,是石头今天下午烤了红薯给我吃。”铁柱回味着砸吧嘴巴,“奶,你回去给我弄。”
“好好好,”桃婶子心累。同时又感激石头这孩子,对她大孙子的好。
她转头看向赵梨花,“我过几天再来,你该准备的准备了,对了,我家里还有两匹布,你先拿着做上新衣服。嫁人可是要打扮打扮的,诶,你可别再跟我说谢不谢的话了。”
赵言内心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这么快?
“好,”赵梨花到了嘴边的道谢咽下去。
赵言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姐弟俩回了屋,他迫不及待,“阿姐,怎么样了?”
虽说心里知道事情大概率会成,但未听她亲口说出,心里到底不安。
“过半个月我们就可以准备搬家了。”赵梨花委婉地告诉他相看结果。
赵梨花同意婚事后,他们还找人商量敲定了日期,因此才回来得有些晚了。这还要多谢桃婶子在前头顶着,不然她一个未出门的姑娘,很多话真不好提。
赵言听懂了,“阿姐,好快啊。”
“嗯,等阿姐这几天把该收拾的收拾了,还有家里的地处理了。”
说到这,赵梨花蹲下来,“石头,阿姐再问你一次,如果阿姐要处理这些地,你同意不同意。”
赵言想也不想,眼神清澈真诚,“阿姐,我信你。”
“好,那阿姐这两日就偷偷处理。”
若要问为什么是偷偷,只是不想引起族人的注意罢了,幸好地契在他们手里,只不过后续手续有些繁杂,卖地有先问亲邻一说,先亲后邻居,赵家早就没亲人了,而吴家算是他们的邻居,尔后要输钱印契,交割税负,即去官府登记,税收转移。只要不经过族人,他们就有时间处理手续。
至于赵言下午偷偷烤红薯的事,赵梨花没苛责他。
不包括旱地,他们家的田有十八亩,赵梨花准备卖十五亩,换来的银钱分成两份,一份留给石头启蒙,一份留给石头长大娶媳妇;剩余的田和旱地则租出去,每年取得的地租用来维持石头的日常生活。
作出这个决定,赵梨花比任何人都要矛盾难受,她没得选择,要么卖了,要么白白被族人吞下。
还有半月就成亲,事情要早些办完为好。
吃完晚饭,赵梨花鼓起勇气准备去隔壁一趟,赵言眼尖,他拉着她的衣摆,渴求道,“阿姐,我也去。”
赵梨花只犹豫了一会,“好,”
“谁啊?”天都快黑了,桃婶子疑惑这么晚还有人过来。她在夜里眼睛不好使。
“桃婶子,是我。”
“是梨花啊,”桃婶子愣了一下,心中浮现一个想法:这么快就后悔亲事了?
她打开院落门,赵梨花姐弟俩就站在她面前。
“桃婶子,我们有事找你。”
“进来,先进来再说。”
迎他们进来,桃婶子关上门,“这么晚了,吃了没?”
“我们吃了,”
“娘,是谁啊?”两个儿媳妇还在灶房收拾,听见声音走了出来。
“赶紧回去收拾你们的去,一有动静就出来,干活没见你们这么积极。”桃婶子骂她们。
吴来福坐在大堂里编竹篾篓子,听见声音一抬头,他站起来就想要避嫌。
“婶子,叔,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让你们帮忙的。”赵梨花见他要走,忙说出自己的来意。
吴来福和桃婶子面面相觑,“你说,”
赵言无声捏了捏她的手以示鼓励。
赵梨花缓缓开口,“叔,婶子,我过半个月就要出门了,石头他,他还小,所以我是一定要带着他的。”
她低头望了眼乖巧的弟弟,笑了笑,“你们也知道,我手里还有土地,当年也是我拼命留下来的,如果我要带石头走,这就意味着地留不下来。”
吴来福有些迷糊,桃婶子隐约抓住一点苗头。
“婶子,我手里的地,你们要不要?”
她一出声,一并惊了桃婶子两人。
桃婶子初始打过买地的念头,因着未曾找到机会早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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