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吃饭了。”
王春香正好瞧见刘氏回来,喊了她一声。
刘氏觑了她一眼,“叫上山子他们一块。”
分家与不分家,似乎变化不大,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大花和二花站在旁边吃。
张老头开动,其他人随之端起碗,他不经意问了句,“柱子呢?”
刘氏心不在焉,不想提那‘没心没肺’的儿子,“晚点就回来了。”
一时只有碗筷的碰撞声和扒拉吃饭的声音。
吃到一半,刘氏到底还是念叨着儿子,她拿个空碗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在旁边。
王春香眼珠子跟着她的动作转动,欲言欲止。
张高趁着天黑前回到家。他在赵家不敢多吃,走了一段路早就饿了。
王春香恰好出来倒泔水,“二弟,娘给你留了饭。”
“诶,”
刘氏给他留了足量的饭菜,他端起碗扒拉了两口,一脸满足。
王春香偷偷瞥他好几眼,不经意提醒他,“二弟,你明日的粮食要不要先拿过来,我早间做饭早,你起来就能吃了。”
张高抹干净嘴,一时未察觉她的意思,不过想到他亲娘的吩咐,“多谢大嫂,我待会就把粮食拎过来。”
王春香臭了一下午的脸色终于好看起来,给粮食就行。
若是以往,张高只怕随意挖几碗粮食给王春香,且大有盈余,如今考虑到梨花,手哆哆嗦嗦倒回一点,王春香接到米袋时还是满意的,打开粮食袋口后,朝里头探一眼,喉咙一哽。
吊着眼皮问他,“二弟,你吃这么少?”
张高憨憨一笑,“大嫂,有多少做多少吧,平时差不多的量就行。”
王春香脸都臭了,扯着袋子转身进屋。
张高朝里头喊了一句,“大嫂,我明儿会多砍些柴火来。”煮饭烧水费柴。
王春香回屋揪着张山,叨叨了几句张高小气只给那么点粮食,骂他一分家不认人了,谁稀罕那不值钱的柴火?!
不宽不窄的屋内,油灯微晃,刘氏咬断线条,利索地甩开裤腿。
张老头忽然出声,“怎么样了?”
刘氏动作一滞,若无其事地挽起另一条裤腿,仔细眯着眼睛摩挲到需要缝补的地方,半晌没出声。
实在是一日接收的信息超过她的承受范围。
缝来缝去,半天也没重新串上针线,她没心思弄干脆停下,叹气,“他爹,我今天见了赵家那个小孩。”
张老头安静听她讲。
刘氏憋了一日,有了倾述欲望,将赵言说的话重复了七七八八。
“他真这么跟你说的?这娃娃这么聪慧?”张老头怀疑。他家柱子和山子五岁的时候,只会掏鸟蛋摸鱼,只会吵着要吃的。
“那我能骗你?”又乖巧又聪明,刘氏下句话没说出来。
“那柱子瞧上的姑娘怎么样?”张老头简单问她。
刘氏收拾好小篮子,嘴唇动了动,忽然垂着头不再言语。
张老头披着衣服下床去灭油灯,继续道,“听着你说的,那男娃子不是问题,若是赵姑娘是个勤快的,人品好的,替柱子相下来。”
屋内暗下来,刘氏咕哝了一句,“家里家外收拾得还行,是个勤快的,长得也漂亮 。”
张老头抹黑回到床边,“再问问柱子的意见,老大家娶媳妇时,那也是老大家自己相中的,你当初对老大家的看法还没这个好。”
张老头说法是有源头的,当初张山看中了王春香,刘氏也偷摸摸私底下问人品去了,人勤奋是勤奋,但爱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瞧着大儿子中意,她只能下聘娶回来。这么些年下来,她没闹出什么大事,但嘴巴也没歇着就是了,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独独这方面,刘氏尤其瞧不上。
张老头和刘氏面对儿子婚事,要求不高,女方只要能踏踏实实与他们儿子过日子,头脑是个清醒的,不是搅家精,能给他们多生几个胖乎乎的孙子就行。
“明儿再说吧,”刘氏摸黑躺下,如今最急的不是他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当朝的婚姻制度之一,若不遵循,便是不孝,张高自然要寻求两老的意见。
天色一早,张高找到刘氏与她商量,神色躲闪中略有期盼,吞吞吐吐,“娘,你昨日也见着梨花了,你觉得怎么样?”
刘氏晾晒着衣服,搬着木盆往旁边一移,她半晌不出声,急得张高张了几次嘴。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松动了,“明儿我让你杨婶子去探探风。”
杨婶子是他们村的媒人,做成许多桩亲事。
张高反应过来,豁然欣喜,“诶,”
他忽然兴奋地手脚不知如何摆放,大手在裤腿上擦了擦,露出一口白牙,“娘,我去跟梨花说一下。”
说着,他拔腿就跑。也不去想他娘因着什么忽然就答应了。
“诶?柱子!”刘氏一转身,人早已跑出院子了。
“娘,我很快回来的!”张高的声音越来越远。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刘氏一股气憋在喉咙处。
赵家
“阿姐,我去挖蚯蚓了!”赵言端着小泥罐,旁边的小伙伴在催他。
赵梨花一边擦着手从灶房出来,塞给他一片菜干,又给铁柱塞了一片,“早些回来,别走太远。”
“我知道了,阿姐。”赵言嚼着无味道的菜干迷糊不清地道。
铁柱蹦蹦跳跳跑在前面,“石头你快点!”
“来了来了,”赵言一点不急。
前方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秋日清晨的风有些冷,走了一段,迎面而来一个穿着灰布衫,背着书篓子,扎着啾啾的小男娃,年纪约摸有十来岁。
铁柱忽然一停,好奇地看了那男娃一眼。
经过身旁时,赵言免不住好奇瞧了他一眼,村里的孩童他大部分认识,不说叫出来名字,好歹能认出他是哪家的娃。
结果那比他高了一截的男娃同时看过来,朝他冷哼了一声。
赵言一头雾水,转过身直盯着他的背影。瞪他干甚?他认识吗?
等人过去了,铁柱又跑回来,揪着赵言的衣摆道,“石头,你认识他吗?”
赵言回过身摇头,他还纳闷呢,“我不认识,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他是那个谁,安哥哥,就是在镇上读书的那个安哥哥啊。”忽然想到什么,铁柱摸了摸自个耳朵。
“我一不听话的时候,娘就喜欢揪着我的耳朵让我多向安哥哥学,可疼可疼了。”
赵言哑然,“他是谁家的?”
“我不记得,我只知道有人叫他安哥哥,听我奶说,他被教书先生看中了,在镇上启蒙呢。石头哥,启蒙是什么?读书好玩吗?”
铁柱一连丢了几个问题,摸着后脑勺好奇地问他。
赵言依旧想不起关于什么安哥哥的记忆,听到铁柱的话愣了下,“读书啊,”
“嗯,好玩吗?村里的人都夸安哥哥有出息。”因着他被先生看中了。
赵言无法用好玩与不好玩几字来评价读书一事,他扯开话题,“铁柱想读书吗?”
“我才不去嘞,”铁柱很快摇头,“我又不傻嘞,读书费钱,我听阿奶说过,我更喜欢吃糖。”
这前言不搭后语,赵言听明白了,铁柱是宁愿省读书的钱吃糖。
铁柱很快对这话题没了兴趣,撒脚丫子往前跑,“石头哥你快点啊!”
“来了,”赵言笑了。
蚯蚓喜湿且土质肥沃环境,河边有一丛树林,下面有一条常年湿润的坑,泥土呈现黑色,是承接了常年腐烂的枯枝败叶的结果。
赵言过去时,铁柱很快挖了一条,捏在手里,“石头哥你看。”
赵言不忍直视,他当初靠近这里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如今已然能面无表情面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觉得恶心。
“铁柱,你放罐子里去。”
“知道啦,”铁柱很听话。
两个小家伙挖了小半天,够家里的鸡吃就行。
回家前,他带着小伙伴去附近的河里洗手,赵言嫌弃他洗不干净,抓了两把
草挤弄出绿汁,将草渣递给他,“再洗洗,擦干净一点。”
“好,”铁柱笑嘻嘻地接过来,搓了两下手,“石头哥,你看,我的手变绿了。”
“洗干净点,”赵言依然嫌弃。
“我知道了,石头哥你可真计较。”铁柱哼哼两句。
赵言想回他一句:你知道计较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小伙伴各回各家,赵言还未进门,院子依稀传来交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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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媒人要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