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皇帝亲临,温摩都不怵,但温岚素来是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在换一下,君女要臣女死,臣女恐怕也该当去死。
而此刻臣女正把君女按在地上摩擦,估计就更加该死了。
望楼上,姜知津准备转身下楼。
这回轮到风旭拉住他:“哪儿去?”
“温岚是有名的死脑筋,咱们再不下去,事情就要闹大了。”
“宜和都这样了,事情早就闹大了。”风旭眉毛一挑,“要看戏就得看全套,不能厚此薄彼。”
姜知津:“……”
“温岚,看看你的好女儿!”原本已经疲软下来的宜和公主陡然间获得了新的力量,尖声叫道,“你们温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她以下犯上罪该万死——”
温摩原打算收手的,冷冷瞧宜和一眼,手腕一转,刀贴上了宜和的脸颊。
刀身冰冷,外加一股粘腻的腥味,那是狼血,宜和的话猛地被切断,再度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小声点,太大声,脸会动,脸一动,刀锋就很容易割进去。”温摩耐心地叮嘱她。
“温摩!”温岚失声大喝,“住手!”
“你是谁啊?”温摩看了温岚一眼,索性装醉,懒洋洋道,“我不认得你,你再敢上前一步,公主脸上就要多一道疤,若是不怕公主毁容,你就过来吧。”
“我是你父亲!”温岚怒喝。
“在我们仡族,父亲不是什么要紧的亲戚,家里有阿娘和阿舅就好了。”温摩微哂,“我在南疆长到十九岁,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现在冒出来一个男人就要当我父亲,你够格么?”
竟然连爹都不认!
宜和彻底被震惊了,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全是恐惧,疯子,这是个疯子!
温岚也震住了。
他离开南疆时,温岚的娘尚不知自己有孕,离开之后,南疆与中原音信不通,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女儿,是古氏派人去了南疆把人接到眼前,他才知道世间有温摩。
作为父亲,虽有苦衷,但确实不够尽职,这点温摩没有说错。只是在他眼中温摩柔顺懂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话会从温摩嘴里说出来。
“阿摩你……你是不是喝醉了?”温岚找到了一个可信的原因,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你快放下刀,放开公主,千万别动手,乖,听话……”
她装得这么明显,这才发现吗?温摩在肚子里叹了口气,“我不放!这个公主把我引进来喂狼,想要我的命,我们仡族的规矩,谁要我们的命,我们就先要她的命,公主这条命,我收下了!”
她说着,刀背微微一侧,压向公主娇嫩的肌肤,压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宜和只觉得脸一下刺痛,以为刀锋划破了脸,顿时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崩溃了,尖声叫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温摩一笑,拍拍她的脸,“乖。”
她提起刀,“噗”地一声,捅进咸宜身边那头狼的心窝里,血溅了宜和一脸。
宜和连尖叫声都没能发出,两眼一翻,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宫人们连忙涌上前扶起宜和离开,动作迅速,仿佛生怕多留一瞬都会有生命危险,领头那个走之前向温岚道,“还请温大人好生教导令媛。公主无事便罢,若是有事,你我都要用性命抵偿。”
温岚道:“小女醉酒,举止失仪,冒犯了公主,温某自会去御前请罪。”
温摩在狼身上擦了擦刀,心说她们可不敢让你去御前,皇帝知道她们纵着小公主要姜家少夫人的命还了得?风家和姜家真打起来怎么办?
果然那宫人马上改口道:“那倒也不必,毕竟令媛是喝醉了酒,也不是有意犯上。”
“呛”地一声,温摩还刀入鞘,这声音让那宫人浑身一颤,立马走人。
温岚走向温摩,问道:“阿摩,你可还好么?”
这句话,今天温摩是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了,他眼中也只有关切,并无一点恼意。
温摩没想到他能这般好声气,,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温岚直接将她的呆愣当成了醉酒后的脑筋迟钝,叹了口气:“是为父无能,看着你被灌酒,却不能护住你……”
他能看到的一壶酒如此,还是许多他看不到的地方,阿摩不知还要受怎样的委屈。
攀上姜家,温家确实能保长远,却是牺牲了阿摩。
他心中一阵愧疚,底下的话说不出来,转而道:“阿摩,你走得动么?要不要爹背你?”
温摩当然走得动,就算从京城走回南疆也没有问题,但她道:“晕得很,走不动。”
温岚便蹲下身子:“上来吧。”
温摩轻轻趴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温岚起身,背着她往抚霞阁去。
他穿着铠甲,肩背显得十分宽阔,看上去坚实而厚重,仿佛天塌下来都顶得住。
仡族人虽说都最随母亲生活,但父亲也并非就是路人了,父母在不在一起,父亲都是疼孩子的,他们不时便会带着礼物来看孩子,背着孩子满山转,摘花摘果子赶免子,大人和孩子的笑容一起在山间回荡,清脆极了。
温摩从小到大,样样都比同龄人强,招同龄羡慕,没人知道,她最羡慕的就是那些骑在父亲肩背上的孩子。
上一世,温摩同温岚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二十句。初见面时温岚抬起手,大概想抚一抚女儿的头发,但礼仪规矩收住了他的手,她是大女孩了,已经过了同父亲亲昵的年龄。
现在,温摩趴在父亲的背上,脸枕着父亲的肩,铠甲硬硬的有点硌人,但心里却软软的,暖暖的。
原来,这就是被父亲背着的感觉啊。
难怪那些孩子会笑得那么开心。
温摩也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克制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呢。
望楼上,姜知津的视线追逐着那对父女的身影,看着他们走出兽柙,走进宫道。
宫道长长,呈铁灰色,而温摩的红衣灿烂,像盛开的花。
一直目送到看不见的拐弯处,他才收回视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今儿的戏可真不错。”
他和风旭一道下楼,风旭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姜知津问:“去哪儿?”
风旭没好气:“去看看宜和。”
“放心吧,宜和没事,阿摩有分寸。”
“人都晕了,还没事?”风旭道,“若宜和有什么事,我定要找你算账。”
姜知津一笑,同风旭在望楼门前分道,走出几步,风旭回过身来,唤住他:“你去哪儿?”
姜知津负手朝前走,没有回头。
那是往抚霞阁的方向,正是刚才温岚父女经过的宫道。
风旭想了想,快步追上他,肃容道:“知津。”他一向温文尔雅,难得这样严肃,“你该知道,她很可能是姜知泽的人。”
“放心,我不会为美色所惑的。”姜知津微微笑,“什么事要紧,什么事不要紧,我还分得清。”
“你知道就好。”风旭让他过去,阳光下,他的步子懒洋洋的,身姿颀长,单凭一个背影也十分出众。
凭着多年对他的了解,风旭心中那丝担心难以解开,有句话没有说出来——
怕只怕,惑住你的不是美色。
而是那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强悍生命力。
*
温摩在抚霞阁受到了极大的欢迎,上上下下的宫人都把她当宝贝一样迎进去。
温岚不便久留,叮嘱温摩:“阿摩,这皇宫看着比任何地方都华美,却也比任何地方都危险,以后没事,你还是尽量少入宫吧。”
温摩点点头,她留在京城的目的是为了搞死姜知泽,入不入宫对这一点都没什么用途,少入一点还能省下时间。
距离伽南灭仡族,算起来只剩一年时间,从京城抵达南疆还得三四个月,她的时间不多了。
宫人们备好了高床软枕,温摩躺在上面却睡不着,她一向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更何况心里头还想着下午的射艺。
就在她转辗反侧的时候,门外传来一片欢声笑语,比欢迎她时还要热烈十倍。
“公子来了!”
“公子大喜呀!”
“公子这身吉服可真是好看!”
“……”
姜知津显然和这里的宫人们都极熟的,一个个全叫得上名字,且还加上“姐姐”二字,声音又好听,语气又乖巧,宫人们别提有多欢喜了。
姜知津问:“阿摩姐姐呢?”
“少夫人在寝殿睡觉呢。”宫人告诉他,“才睡下,公子还是到偏殿坐坐吧……”
“我没睡。”温摩在里头扬声道,“津津过来。”
宫人们早已风闻这位少夫人十分奔放,此时皆忍不住咋舌,笑着将姜知津推进去。
因伺候午睡,殿内都下了帘子,明亮的阳光到此变得幽幽亮,像月光。温摩就侧身躺在这片清幽的光线里,手撑着头,腰线深深地陷下去,腿极为修长。
她已经宽了珍珠刺绣的外裳,浅红色上衣收进裙腰里,裙子是遍地撒金绣石榴如意图纹,料子是最最上等的湖缎,水一般贴合着腰腿,那一双隐在裙下的长腿线条呼之欲出。
姜知津含笑走近:“姐姐,我来陪你睡觉。”
温摩道:“睡觉有什么好玩儿的?你不是跟风旭看射箭吗?也带我去呗。”
姜知津低声笑道:“射箭有什么好玩的?睡觉多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光线太幽暗,还是他的声音太低沉,温摩莫名觉得他的笑声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还没等她狐疑完,身边的床褥陷下去一半,姜知津已经上了床。
上床便上床,却没像昨晚那样乖乖睡在旁边,而是直接扑在她的身上,一手撑在她在枕上,对她微微一笑。
这笑容明亮灿烂,眉眼飞扬,五官俊美无倚靠,单只一笑就能要掉了半边魂魄。
然后,另一手往她腿上抚过去,目的明确,动作流畅,丝毫不见青涩生疏。
温摩:“!”
等会儿!你不是不会做这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