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三年,新年刚过。
皇八子胤禩身娇体弱,竟是一夜高热不起,为了照顾好这个孩子,惠妃寝食难安一连数日都守候在他的身旁,一双眼睛都熬红了。
虽然宫里不少人都认定她是假慈悲,不过太皇太后还是颇为满意惠妃的态度,还在晨昏定省上着重表扬了惠妃重视皇嗣的态度,甚至得到胤禩身体好转的消息之后,更是叮嘱惠妃第二天把胤禩带来让她好好看上一眼。
皇八子胤禩,其母至今还是庶妃,就连常在的份例那都是八阿哥出生之后就调高的,堪称宫内出身最低。
更何况他前有七个兄长,后面又一连有三个宠妃所出的弟弟,除去身有残疾的七阿哥以外算得上是宫里最不起眼的小阿哥,太皇太后说要带来看看也正是因为对他毫无印象。
殿内的诸多宫妃们,那一个个睫毛微颤,纷纷提高警惕。
太皇太后许是随口的一句话,指不定就让这位八阿哥翻身了呢?惠妃尤其惊喜的站起身:“是,臣妾明儿个定然把八阿哥带来给太皇太后瞧一瞧,这孩子可讨人喜欢了!”
“哦?”太皇太后起了丝好奇,她看出惠妃这喜悦是真心实意的,顿时对这没有印象的八阿哥起了点好奇之心:“你倒是说来听听,这孩子怎么讨人喜欢了?”
惠妃捂住嘴呵呵笑:“太皇太后,这孩子前几天还嚷嚷着要减肥,天天在院子里跑圈呢!您说就他这小身板,圆滚滚胖嘟嘟的不更可爱么?这孩子偏说不好看,晚上还定了规矩,只吃菜叶子不肯吃肉呢!”
“……哀家记得这胤禩才三岁吧?”太皇太后乐了。
“正是。”惠妃应了声,兴致勃勃的往下说:“您说这两三岁,三四岁的孩子可最要吃点心,不给零食吃那就是一哭二闹三打滚都是常事!偏偏啊胤禩这孩子不一样,臣妾怕他饿坏了,拿着点心逗他呢,他完完全全不上当,还指责臣妾不要阻挡了他的减肥大业呢!”
“哦?”
宜妃眨巴着眼睛,兴致盎然:“真有惠姐姐说得这般好?”
“千真万确!”
“臣妾明日也把胤禟带来!”宜妃拧着帕子娇嗔着抱怨:“胤禟这孩子闹腾得厉害,一个不满意简直就要把翊坤宫给拆了!若是能像八阿哥这般懂事,臣妾可要烧高香喽!您说是不是,钮钴禄姐姐?”
还未等钮钴禄贵妃说话,皇太后就顺口接上了:“这岁数也正常,胤祺小时候也不是每天要闹腾?瞧着大阿哥就是个出色的,哀家看怕是惠妃有什么管教的手法,说来给咱们听听,我们也好学一学。”
她是天真单纯,只是顺口这么一提,诸多宫妃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
就连先前喜形于色的惠妃,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立刻明白自己惹来众怒的原因。
九阿哥和十阿哥那可是宫里出名的小霸王,偏偏说八阿哥乖巧懂事不就是把两个小阿哥放在地上踩吗?
她呐呐笑着没回皇太后的话语,心里难免升起一丝后悔。
瞧出惠妃有些尴尬,佟皇贵妃将茶盏搁在几子上,笑盈盈的朝着太皇太后说道:“依臣妾看,要不明日就让阿哥们都到慈宁宫来转一转?也让小阿哥们见个面,熟悉熟悉?”
“还是贵妃想的周道。”
太皇太后满意的颔首,顺势把话题扯到一边:“哀家记得胤禛已经去上书房读书了?学业跟得上吗?”
“回禀太皇太后……”佟皇贵妃眉眼间带着骄傲,侃侃而述的说着四阿哥的乐事,一时间慈宁宫内气氛又变得轻松自在起来。
惠妃在无人注意的时候默默坐下,荣妃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两人相视一眼,过去的对手如今倒是成了朋友。
荣妃说起五格格学了刺绣做了荷包给自己,惠妃就说说胤禩日常起居的一些趣事,两人其乐融融,全然没有插入宫妃话题的模样倒是引起太皇太后一丝好奇。
惠妃可是多年没有插足宫事,算得上性情恬静平淡的头一人,想来对于养子的情况也不会胡说八道的吧?
延禧宫里,正迈着小短腿绕着院子走路的胤禩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这一喷嚏,四周呼啦啦的围上一群宫人,为首的是一名圆脸和气的嬷嬷:“小主子,咱们赶快进屋吧?您这大病初愈,万一吹了风着了凉可就麻烦了!”
胤禩揉了揉鼻子,歪歪头,他其实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看着眼前兴师动众一副若是自己不同意就要请太医的模样,他撅起嘴乖乖应了是。
常嬷嬷顿时松了口气,弯下腰就打算将胤禩抱起来。
“不要抱,本阿哥要自己走!”胤禩噘着嘴嘟嚷着,一转身扭着小屁股迈着小短腿朝着自己所住的西厢房走去。
常嬷嬷唉了一声,也不敢直起腰,就这么弓着身体小碎步跟在胤禩的身后,一路走进厢房里才松了口气。
厢房不大,里面靠窗摆着一张书桌和书架,两名小宫女端着盘子正在往桌上摆着点心,有芙蓉糕、桂花糖粉糕、梅花香饼和桃花酥四种口味,均是胤禩最喜欢吃的。
只可惜胤禩正在减肥,这一进屋看到这一幕顿时一张小脸都快青了,气得直跳脚:“拿出去,快点拿出去!”
“八阿哥!”芍药被气呼呼的八阿哥吓了一跳,诚惶诚恐的跪下:“惠主子说了,八阿哥大病初愈,现在又是运动得多吃得少,已经瘦了不少,应该好好补一补再往下锻炼呢!”
“本阿哥才不会半途而废。快扯下去,别在这里吸引本阿哥!”
胤禩虎着脸叉着腰,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看了下这新鲜出炉,散发着甜蜜香味的桃花酥,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小主子,这锻炼也要劳逸结合,您练习了这么多天,偶尔休息一下偷吃块点心也没事。”常嬷嬷在旁劝说着,可胤禩才不理会埋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像是一只小炮仗一般的窜到床铺上拿被子盖着小脑袋:“你们竟是胡说,本阿哥可不会上当的!”
“小主子!”
“八阿哥!”
一群宫人锲而不舍的呼喊着,胤禩脑袋,两条露在外面的小短腿胡乱蹬着:“不听不听!”
瞧着胤禩这模样,常嬷嬷使了个眼色,偷偷把点心留下,然后一群宫人们齐齐退了出去。不多时,整个屋子里就变得安静下来,胤禩先是伸出耳朵,随后才钻出整个小脑袋,像是小野猫一般警惕的张望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外面就会有宫人冲进来。
他屏住呼吸,好半天也没人进来之后,才偷偷爬下床铺一溜烟的走到书桌旁,望着散发着香甜气味的糕点,口水都顺着嘴流了下来。
小肚子顺势咕噜叽的发出一声响。
胤禩嘴边的口水流得更欢了。
吃一块……没事吧?
不不不!怎么能吃糕点呢!
不不不!偶尔吃一块糕点没事的!
一时间仿佛有两个小人站在自己的肩膀上,扯着自己的耳朵说出不同的理由,胤禩立在原处那叫一个左右为难。
他的手伸起,逐渐搭在了盘子边,颤抖着朝着里面的糕点伸去。
就差一点点……一点点……
外面偷窥着的宫人们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死死地注视八阿哥的一举一动,心中暗自为他加油打气。
吃!吃!吃!
仿佛呼应他们心中的念头,胤禩的手缓缓向第一块糕点伸去……就要接触到了!!!
所有宫人们都是激动得不能自拔,聚在一起贴在窗边门边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堪称狰狞,这一副神奇场景那可是把刚从慈宁宫回来的惠妃给吓了一跳,她柳眉倒竖大步向前:“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宫人们被吓了一大跳,齐齐跪下请安,只是一个个望着地面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惠妃心中越发生疑,板着脸呵斥:“常嬷嬷你说,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奴婢们……奴婢们……”
常嬷嬷涨红了脸,尴尬的咳嗽一声:“在偷看八阿哥。”
惠妃:……???
这是哪里来的沙雕宫人?
她嘴角抽了抽,一脸无语的望着羞惭望地的宫人们,下意识的按了按太阳穴,颇为不可思议的反问道:“你们偷看胤禩做什么?”
门吱呀一声打开。
泪眼汪汪的胤禩探出小脑袋,看到外面站着的惠妃之后他像是遭受了莫大的委屈,扁着嘴哇的一声哭出来:“额娘!他们欺负儿臣!”
跪着的宫人们惊恐脸,拼命摇头。
惠妃眯着眼睛环视众人,揽住哭得抽抽噎噎的胤禩就认真询问:“胤禩,告诉额娘是谁敢欺负你?额娘为您做主!”
“是她!是她!还有她!她!他!……”一连指了十余人将地上跪着的宫人们全部囊括在内,胤禩才抽泣着哭诉心中的怨愤:“她们拿着糕点勾引儿臣,想让儿臣犯错误!他们都是大坏蛋!”
“……啊。”惠妃朝着敞开的房门开了一眼,登时想起自己早上让人送一碟点心到胤禩屋子里的事,她骤然心虚,试图转移话题:“那胤禩吃了吗?”
胤禩不吱声。
“嗯?”惠妃把胤禩抱在怀中,好奇的朝着屋子里走去。
只见摆在桌子上的那一碟子点心,除去一些碎渣渣外那已是半点不剩,惠妃盯着好半响默默的低头朝着胤禩看去。
刚刚还在偷偷看着惠妃表情的胤禩,像是受了惊的小鹿直接将脑袋埋在惠妃怀里。
“胤禩……?”
“不是儿臣偷吃的!是老鼠偷吃的!”胤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左看右看就不敢看惠妃,支支吾吾的回答着,越说他还越理直气壮,到最后认真的一点头:“对!就是老鼠吃的!”
不过下一秒他的脸颊就被气笑了的惠妃掐住往两边拉开:“要本宫看,咱们宫里就你这只肥硕的小胖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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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