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云这些日子重点伺候迎春,忙碌之间一回头,却见迎春趴在桌上,跟哪儿闷闷扒拉金玉首饰,数过去数过来。
但见她愁眉苦脸,一双眸子似嗔似怒,只怕是丢了贵重物品?
蓝云顿时紧张起来。
这可了不得,去年淑妃娘娘就下令杖毙一个宫女,原因却说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其实不过是小丫头打碎了一个茶盅。
在这宫中,大多时候,人命就是草芥,遑论小宫女砸坏了东西。小主桌子东西在蓝云眼里,件件华美无双,只怕价值连城。一日丢了,谁能担得起?
自从迎春生病,这屋里只有她进出伺候,东西丢了,自己难辞其咎。
如此一想,蓝云心下惶恐得紧,慢慢挨近迎春,紧张的声音直发颤:“小主,可是丢了什么不成?”
沉思迎春被惊醒了,瞅着蓝云担忧神色,心知她何故担忧,一笑:“哦,哪能呢。”
蓝云一颗忧心掉了,小心翼翼追问:“那,小主这是?”
迎春眼珠子一转,想好了托词,故意蹙眉:“别人都去玩儿,我自个待着无聊得很,拾掇拾掇姐妹们赠送礼物,打发时间。”
原来是思念亲人了。
蓝云对此深有同感,她当初离家进宫,夜里还哭过鼻子。
蓝云是个心思单纯姑娘,不免暗忖,自己还有十年期限,时间到了就能回家团聚,迎春小主就惨了,选不上丢面子,一旦选上,就是一辈子出不去了。
哎哟!
小丫头顿生一股同情心。
她也不会花言巧语,便上前来替迎春帮忙:“奴跟姑姑学过护养首饰,小主直管坐着歇息,奴替小主拾掇。”
蓝云说着就要动手,唬的迎春一阵心慌,却是强自镇定,抢在蓝云头里将包袱皮儿一掩,笑言:“我原不过无聊,把玩把玩,是个念想,你若搭手,倒没意思!”
蓝云一听这话有理啊。
秀女们都跑去圣上面前争宠卖乖去了,唯独迎春小主受人暗算失去表现机会,因此烦闷也是常情,顿时信了,了然一笑:“却是这样,不如奴陪着小主说说话罢。”
“这感情好。”
迎春笑着应了,心里拿定主意,这事儿白日再不捯饬了。
这也不是迎春小人之心,出事距今已经三日,元春没再露面。如此,这空间可是迎春今后最大仗恃,容不得半点差错。
迎春不动声色把一堆首饰钗环收藏起了。左不过无所事事,便逗趣蓝云磨牙。
蓝云很喜欢迎春和善品格,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咕咕说起自家事情。
二人正聊得可欢快,门扉一响,却是杜若来了,顺脚带给迎春一个漂亮食盒。
食盒做得精细,朱漆描花儿,上下五层,每一格都装着精细小吃食,有豌豆黄,杏仁酥,核桃酥,栗子糕,山药枣切糕,一色都用胎白瓷碟装着,闻着喷香,瞧着养眼。
且都是迎春爱吃零嘴儿。
迎春看着味蕾活跃起来,满嘴滋润。抿抿嘴唇,瞅着杜若盈盈笑:“姑姑太客气了,我来这里麻烦姑姑不少,原该我孝敬姑姑才是,岂敢再偏姑姑破费。”
杜若摇头:“我却不敢贪功,这食盒是抱琴送的。”
迎春闻言一喜:对哦,元春进宫是带了丫头的,正是抱琴。忙把眼睛往外瞧,并不见人影儿,因问:“抱琴人呢?”
“她说忙得很呢!”
迎春了然,‘哦’了一声,自顾摆弄一碟一碟美食。
杜若见迎春面色沉静,暗自揣度她定然想起那日遇险事情。
杜若受了抱琴之托,自然说了一大车话,明着劝慰,实则在替元春描补:“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忙着选看秀女,女史乃皇后娘娘左膀右臂,自然悠闲不得。”
潜台词便是说元春几日不露面,并非存心躲避。
迎春明知这是托词,却并不生气,虽然迎春很失望,失望也并非因为元春躲避自己,而是觉得元春太好强了,也小看了自己气量。
石家势大,且是皇亲国戚,元春力所不逮,妥协也是常情,更是正确抉择。与其自不量力硬拼,自伤元气,不如暂时忍耐,来日再图。
元春应该知道,自己只求顺利通过复选,然后指婚出宫,岂会为了无谓颜面,明知不可为,硬要勒逼着她拿着鸡蛋去碰石头!
难道她直言相告,自己还会不依不饶不成,难道自己那等不知轻重?
元春心眼未免太细,如此试探猜疑,也太小瞧人了。
迎春伺瞟一眼杜若这个客串说客,决定给迎春吃一颗定心丸,一笑,借花献佛:“姑姑请坐品茶。”
希望自己没有猜错,杜若能够把自己心声传到元春耳里。
杜若很欣赏迎春爽快性子,一时三人围着品尝美食,乐呵的很。
期间,迎春故意跟杜若抱怨,秀女们这几日打了鸡血似的吵吵嚷嚷,闹得人直头疼,夜难安枕。
杜若闻弦知雅意:“漪澜院厢房倒是清静,小主若不介意那边朴实,奴倒是能做主。”
“只要安静就好,嫌弃什么,多谢姑姑周全!”
漪澜院上房环境虽好,房间之间只用屏风帐幔间隔,说话一点不隔音。特别这几日,秀女们得见圣颜,回来后打了鸡血一样激动,相互间或是谄媚,或是恭维,或是掐尖呷酸,听得迎春腻味得紧。
更有迎春曾经室友杨瑾瑜这个小美人儿,原本很是矜持贵女千金,结果被皇上夸赞一句字如其人,钟灵毓秀,顿时春心骚动。
大约觉得迎春可亲,每每来跟迎春分享幸福,说起皇帝,眼眸雪亮,双眉带彩,满脸娇羞。
开始几次,迎春还能附和笑一笑,三遍听完,便烦躁难忍了。
杜若做事爽快,当晚就掉好了房间。
迎春进宫第五天,便堂而皇之住上独门独户的单人间。一时心情大好,很大方塞给杜若一个五十两特等红包,顺手塞给整理房间蓝云一个二十两红包。
二十两,五十两对荣国府可能不算什么,对于迎春来说,可不是小钱,就这样子送出去,迎春心里很是肉疼。可是为了小命稳当,能够活蹦乱跳活着出宫去花费更多银子,这该花的银子不能够节省。
杜若见惯的,略微推辞几便受了。
蓝云刚进宫菜鸟,遇见选秀也是头一遭,平日都是她孝敬别人,今日白得了二十两,只觉得天上掉馅饼,欢喜的手直哆嗦。私下却把红包虔诚捧给杜若:“奴自进宫多的姑姑照应,今日赏赐也因姑姑功劳,无功不受禄,这些理应孝敬姑姑。”
杜若虽然喜欢银子,却没有盘剥小宫女心思,也喜欢她老实淳朴。因抿嘴一笑:“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既然受了迎春小主赏赐,今日起,你就专心伺候迎春小主吧”
迎春人和气,出手大方,蓝云倒是十分乐意。想起自己身份又沮丧得紧:“奴若只照顾迎春小主,只怕姐姐们要骂呢!”
宫中规矩,小宫女要服侍大宫女,然后自己变成大姑姑了再回头欺负小宫女。反抗下场很凄凉。
蓝云这是想的杜若庇护。
杜若手指一敲蓝云额头,笑道:“笨丫头到跟我弄鬼儿,她们都去追着那些受宠秀女去了,吩咐她们也不肯呢。你捡漏了!”
蓝云闻言高兴的紧,摸着额头傻傻笑:“多谢姑姑,我知道这是姑姑疼我,我定然会报答姑姑的!”
杜若笑着一翘脚:“这简单,姑姑绣鞋你包了!”
却说迎春,本来要个单门独户是为了研究空间属性,却不防杜若塞了个蓝云进来,白日伺候衣食住行,夜晚还要歇在屋里守夜。
迎春因此郁闷得很,却拒绝不得。
不得已,迎春只得设法支开蓝云,指使蓝云买这买那,东奔西颠办差事,总归把蓝云指使得团团转,不得空来就成了。
蓝云跑得脚不沾地还快乐的很,因为迎春也不会白使她,出手且很大方。
第一日中午时分,当蓝云汗流浃背,哼哧哼哧捧着半钵子露珠儿回到储秀宫,迎春如获至宝一般收下了,然后拣出二十两银票,轻飘飘甩给蓝云。
蓝云心里高兴地想哭,黄天菩萨,这是听到我的祷告了呀,怎的这般巧法,知道我家里兄长缺银子娶亲,就让自己碰上个阔气主儿,接二连三送银子来了。
嘴上却是极力推辞:“奴家没作甚事,敢领这等厚赐?”
迎春笑了:“这是工钱,明日还要继续收集露珠,再有今日傍晚,还要劳烦你帮我去御花园里去捡那地上花瓣儿回来。”
于是,蓝云便整日穿梭在宁寿宫的荷花池,与御花园花径中,收了露珠捡花瓣。
蓝云以为迎春小主又答应呢,忙得不亦乐乎。
却不知道受了骗了。不过骗人迎春豪不愧疚,她付了月例啊。候那蓝云傻哈哈收集露珠儿花瓣去了,她便忙叨叨关门闭户,把那日佩戴首饰一件一件拿出来实验。
被骗的蓝云心里得意得很,哥哥终于有钱迎娶嫂嫂了,余钱还可以买地了,家里日子必定越来月红火了。心底感谢的迎春的紧。这一切好日子都是迎春小主赏赐所得啊。
从此越发尽心尽力伺候迎春。
储秀宫众人原本都暗地里替她惋惜,六十位秀女要入选三十六位娘娘呢,二选一,这是多大机会啊,结果这丫倒霉,伺候这个无法敕封倒霉蛋子。
结果,却发觉她们白操心了,这丫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走路一阵风,东奔西颠,大太阳晒得她黑汗淋淋,不以为杵,反是见人一脸笑,吃了蜜蜂屎一样,见人叫姐姐,小嘴巴甜得很。
众人倒懵了,倒霉倒得这般兴头,这丫头失心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