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意外怀孕, 原来的许多计划就被打乱需要重置,因为年纪小,又是头胎, 陆冬青几乎事事不让三娘动手,要不是怕到时候不好生, 恐怕就想让她躺上十个月,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香料生意他一人担了起来,哥哥程大勇一起来帮忙, 两家人一个做香料, 一个卖辣卤, 家里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好。
几个月后,三娘在经历撕心裂肺的生产之痛后生下了一个男孩,陆冬青抱着孩子喜极而泣。
程家那边,两个老人年纪越来越大,干活越来越不利索, 老三夫妻开始嫌弃他们, 最终彻底弃养,连吃喝都不愿意自己一家供着他们了。程老太太厉害了一辈子, 最后却没想到被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儿媳抛弃。
三儿子不肯养他们, 老太太就开始上老大老二家哭诉,程耳精明, 老太太得不到便宜, 就总是上程益家来, 刘氏倒不是在意一点小钱, 但是对于老太太动不动哭上门来的行为非常恼怒,家门口老是被老太太嚎哭,觉得全家运道都被哭坏了。
偏偏那段时间,真的遇上好几件不顺心的事,一个是生意上的,三娘的香料终于再次被人模仿,生意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另一个,程大勇的妻子李翠又怀孕了,可大家还没开心,就发现她胎相不稳,有轻微流产的迹象。
刘氏再三和老太太强调,要说话好好说,别上门来就哭哭啼啼,可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觉得来哭一哭就能拿到好处,偏偏就对着他们家的大门嚎啕大哭,直到程益受不了掏钱。
“一次一次又一次,给出去的钱都够他们两个老的花三个月了!”刘氏却看穿了老太太的贪婪,气得不行。
“搬家!不住村里了!上次三娘不是说想去镇上吗?我们都搬去镇上住!”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留恋故土的刘氏下了狠心,同意三娘的提议,举家搬迁到镇上去。
住镇上绝对是好事,交通方便、市集热闹,以后不管三娘还是程大勇做生意都再也不用长途跋涉起早贪黑了。
只是原先程益夫妻一直舍不得走,如今,老太太三天两头地哭上门,让刘氏终于忍无可忍。
就这样,家底已经富余的程家和陆家一起在镇上买了两个挨得很近的房子,先后搬离程家村。
村里人都说程益发财去镇上了,老太太急坏了,拉着人不肯让人走,说,你们要搬走,此后几年父母的养老费先出了。
刘氏气得已经不想和这老太太说话了,扔下程益转身进了屋子。至于程益?手头没钱,心再软也没用!
为了躲老太太,程益搬家都搬得偷偷摸摸。
陆冬青和三娘的孩子一周岁的时候,两家人已经在镇上稳定了下来,生意也更加好了,三娘和程大勇一起出资买了一个店面,正式开张了“程氏辣卤”。
当三娘和程大勇两兄妹的孩子全都长大,或继承家中的“辣卤”、香料生意,或读书考科举,或买地租地当起地主老爷时,“程氏辣卤”已经成了十里八乡的老字号,此时,三娘他们这一辈人功成身退,开始了养花晒太阳的悠闲日子。
程家村,老太太和老爷子遭了早年偏心的报应,享不到三儿子中举的福,反而被他们抛弃。早先时候从老大地方拿来的钱还被他们拿去给了小孙子,垂垂老矣,身无分文,每天毫无尊严地去儿子家里吃饭,听着两个儿媳嘴中冷嘲热讽,老太太过得从未有过的憋屈,同时心中也念着:生了三个,个个不孝!
二老去世的时候程益回去办了丧事,可悲的是,两人临终之时几乎没有遗产,其他两个兄弟竟然还在争着遗产怎么分,办丧事的钱该怎么出!
程益和刘氏商量以后,见两个弟弟过得的确不是很好,便也不计较这点小东西,主动承担了所有的费用,也不参与他们分家产的争执之中。
程老太太和老爷子去世后,三娘全家似乎和程家村就割断了关系,除了清明节,几乎再不回去。
后来,程益和刘氏也老了,刘氏念叨数落了程益一辈子,程益先走时,她哭得声嘶力竭,办完事,整个人精气神都没了大半,三娘担心她,常去陪她,她讲的最多的事,就是你阿爸当年……
三娘突然发现,夫妻夫妻,这份感情静静流淌在生活的点滴之中,可能如胶似漆,可能心意相通,也可能吵闹拌嘴,更可能是平淡如水,但是两个人少了谁都不行,对方仿佛成了你的人生,你的所有记忆、所有欢笑、恼怒、悲伤之中都有对方的影子,一转眼,一抬手都会看到对方的印记,刘氏是这样,她和冬青也已经是这样……
三娘回到家,靠在中年微微发福的陆冬青身上。
“你不要走得比我早……”
陆冬青抚摸着她的长发,看着头顶的星空,低头亲她的发顶。
“不会,我一定坚持到送你走,你走了我再走,地下黑,我去陪你……下回,我们一起投胎,我陪你一起长大。”
三娘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地下的路是很黑,但是你永远也没法陪着我……更加没有下回了!
“谁知道下回什么样呢,我不要下回,就这辈子,你对我好点,我也对你好点……”
陆冬青仿佛依旧是在几十年前哄那个抱着他大腿的小女孩,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好好,三娘乖,不哭。”
有个大你近十岁的丈夫是什么体验呢?就像现在这样,无论什么多少年后,在他眼里,你还是个小女孩,需要他照顾着,哄着;从八岁到六十八岁,六十年的时光都有他的参与,从相遇那天起,他就像一座大山,可靠、让人信任,无论做什么他都在身后默默地支持着你;他纵容你的跳脱、轻狂,而他自己已全然没有了年轻人的善变和轻佻,他又像水,无论怎样的你,他都默默地包容着……
三娘躺在他的怀里,心中一如既往地安宁。
陆冬青一直坚持着他的承诺,三娘最后一刻,依旧躺在他的怀里,一点点地闭上了眼睛。
颜华走在消退感情的路上,强大的灵魂已经能够抵挡情感剥离的巨大痛苦,哪怕她泪流满面,依旧向前走得步履稳健。
直到来到执念之魂的面前。
程三娘站在大殿前面,眼睛出神地看着远方,颜华过来了也没有反应。
颜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按照她的要求来过这一生,对于她的执念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完成。
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或者,这个执念之魂是不是又要在这个地方待上百年?
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颜华走到程三娘面前。
“你觉得怎么样?”
程三娘一脸迷茫:“为什么我的人生变成了这个样子?”
颜华尝试着劝说:“你的人生本来就可以有很多种样子。”
“可是我喜欢少爷啊!我想要和他一辈子相守一生!”
颜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放轻了声音,注意着她的情绪,一点点述说自己的想法:“你看到二娘的生活了吗?宁做穷□□,不做富人妾,做妾,日子一点不好过,冬青那么好,为什么要嫁给崔少爷?”
“他再好也不是少爷……”三娘喃喃。
“可是我即便再努力,也没法在崔少爷大婚前让自己家和崔家一样有钱,那少奶奶和崔少爷是青梅竹马,我没法改变这个结果……”
“她这么恶毒,少爷也不是真的喜欢她!”
“你真的确定吗?还记得首饰店吗?那次你的情感控制了我,但是不知道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他们两人眼神对视,是有感情的。”
程三娘不断摇头:“不!不可能!绝不会!少爷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我!”
颜华心中一惊,发现情形不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那你忘记你父母了吗?忘记你哥哥了吗?要是去崔家做丫头,做妾,前世,他们穷苦了一辈子!连你的侄子侄女也一样穷!你想想他们!”
程三娘屏蔽了所有声音,不停地念着:“少爷!少爷!我喜欢少爷!我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管,只要他喜欢我!我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什么少奶奶、什么父母、陆冬青,你们都在阻碍我!去死去死!”
癫狂地喊着,她柔弱的样子突然消失,展现凄厉的模样来,眼神凶狠地瞪着颜华,双手成爪向颜华急速冲过来。
颜华一惊,但是距离太近来不及反应,当她以为自己必然会被攻击时,突然“鬼化”的程三娘“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消散在了空中。
往日萦绕在颜华周身的白雾形成了一个弧形,将颜华牢牢地保护在了里面。
颜华震惊地摸了摸这个白色的“保护盾”,还是像空气一样,什么都碰不到。
颜华一脸懵地被自动送到了大殿内,看着这个散发着金光的白雾,脑子里回闪着程三娘最后一刻的杀意和消散前的震惊,心跳久久不能平静——虽然她作为灵魂似乎应该没有心跳。
整个大殿无比肃静,往日进门的抑郁缠绵,今日仿佛都不存在一般。
颜华有点不敢相信这一路经历的,再次出手想摸摸这个白雾是不是有个隐形的“盾”,手指伸出,戳了好几下,还是没有戳到什么东西,周身一片虚无。
然而,她还没收回手指,眼前就现出了一个灵魂,竟然无意间被她点到了一个新的执念之魂!
一个穿着现代服装的姑娘。
那姑娘也是一脸惊慌,不像从前那些执念之魂,每每出现都是一脸忧郁的样子。
颜华压下了心中的震惊困惑,怕不多问几句,这大殿直接把她送去新的世界了。
“你是?”
那姑娘也仿佛在收拾自己的情绪,好久,才勉强笑着说:“主事,我的执念……我喜欢一个人……但是不敢争取……我希望回到那个机会来临的时候,抓住机会……你放心!要是没完成我不会害你!我……我……继续呆在这里就行!”
颜华惊讶,问:“你们能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姑娘点头:“是,一直都能看到,您每次都能完成我们的执念,所以大家都抢着……”
颜华明白了:“所以今天都安静了是吗?”
那姑娘尴尬,干笑着不说话了。
颜华说:“你们放心,只要不违背我的底线,我会尽量帮你们完成执念,但是像程三娘那样,尽我最大努力也完不成的,我不会为了满足你们就去动用什么阴暗手段……我不知道会在这里做多少次任务,但是做一次,我就坚守原则一次,你们本应该身负功德,到时候不要步三娘的后尘害了自己……”
那姑娘点头,周遭的气氛已经安静,但是颜华明显感觉到,少了许多惊惧。
颜华看向那姑娘。
那个现代姑娘努力地笑了笑,眼中却充满了爱意和不舍:“主事,如果可以,请尽最大努力,让我和他在一起一次好吗?哪怕是幻境,相守一次,我便心愿了了。如果实在做不到……做不到……”她倏地落泪,“做不到,您就按心意过吧,能开心过一生也好……”
颜华点头,承诺:“我会努力完成你的执念。”只要不害人,她都愿意去努力。
在那姑娘的期盼眼神中,熟悉的感觉袭来,颜华又慢慢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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