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两人倒下的地方麦茬子是那么的密集,那么的锋利,那么的与众不同。
一时间,整片田野都是鬼哭狼嚎,连刚刚让人忍受不了的花顺安的叫声都显得那么美妙。
梁氏王氏哇的叫出来,奔向自己儿子。
花长宗花长耀落后几步,也忙跑过来,狠狠瞪向花顺水。
花顺水脖子一梗,抓着花顺安的两只血淋淋的手晃了晃,那目光阴嗖嗖的。
花长宗花长耀目光一闪,还是威严开了口:“二郎怎么这么狠?你弟弟们又不是故意的。”
花顺风已经站了起来,把花香儿靠在自己身上,又摸了把屁股,火辣辣的疼,拉了把花顺水:“不是故意的?二叔三叔是当我们瞎,还是欺负我们爹不在这儿呢?”
“他们也是好心,要送香儿回去,香儿这不是——”
“哼,二叔别当人家都是傻的。香儿亲大哥,亲二哥,亲弟弟,都在她跟前围着呢,用得着别人?哼,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哪个背的了我妹妹?肠子里打着什么主意,还要我说出来?”
“你——”
“好心当驴肝肺。”
花顺水阴****:“谁知道是驴还是狗。”
花长耀气得上前要打,花顺水立即提起了拳头,那凶狠的模样,反倒吓了花长耀一跳。
“爹,你快看看,顺齐都摔成啥样了?”
花顺利花顺齐被拉起来,手上屁股上腿上,都被戳破了。
花老头本来烦躁的心,怒火燃烧。连以往觉得挺柔和的王氏的腔调,都听着跟木头郎子钻木头似的。
木头郎子,就是啄木鸟。
梁氏也委屈的喊爹。
花老头气得瞪她一眼。被汗水浸渍的老眼通红浑浊而凶狠。
梁氏王氏齐齐打了个哆嗦,才反应过来,边上有人看着呢。
忙喊男人把孩子背起来,又分了人去喊董郎中。
回了家,李氏等人自然都蒙了。
花顺水阴阳怪气一通说,倒没添油加醋。
张氏立即发了疯,一人力战两雄,把梁氏王氏撕扯的跟要饭的似的。
李氏喝骂。
张氏红着眼披散着头发,一头把要捶她的梁氏拱倒在地:“娘,你可听清楚了没?我闺女,我的亲闺女,给公里干活累晕了!晕就晕了,我们也没要怎么着。要那坏心肠的装好人来显摆了?我大儿子,你大孙子,我小儿子,你小孙子,全遭了罪。你看看,你看看,孩子身上扎的跟马蜂窝似的。这是招谁惹谁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氏板着脸:“行了,别嚎了,孩子又不是故意的。”
张氏哈哈笑了声,又哭了声:“娘啊娘,你可真公平。大的小的你都不疼,你两不靠呀。我们大房是该了你们还是欠了你们的?孩子爹动不了,看着我们好欺负呀。四个孩子累昏一个,两个还弄得血糊拉的。娘啊,你心偏哪里去了?”
李氏那个气,她的孙子她能不疼,可那两个也是她的孙子呀。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偏着哪一个?张氏怎么就不能懂事点儿,怎么就不能退一步?
“好了,好了,不是去叫郎中了?你赶紧去看看香儿。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小孩子家的没个轻重,他们也不是有意的。不是顺水还推了他俩?他俩也出了血。”
梁氏王氏立即哭喊着附和:“就是。我家孩子还不是一片好心,这是心疼姐姐呢。二郎那么狠的心,看看孩子被戳的血窟窿。”
张氏冷笑:“难不成还要我们陪你们?”
“不然呢?我们是不小心,你家顺水可是故意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对着亲兄弟都下得了手,以后还不无法无天了?”
“可不是。我家顺齐什么时候惹过事?曾先生都夸的。大嫂,不是我说你,这孩子就得从小管住了,不然以后惹了祸,你后悔也晚了。那时候可别说我们做妯娌的没提醒你。”
“小娼妇,敢咒我儿子,看老娘不撕了你那张喷粪的臭嘴。”
张氏扑上去,又是一轮大战。
李氏气得直哆嗦,转身拿了扁担不分你我的砸下去,好歹把人都给分开了。
三个媳妇眼睁睁看着她,要她给个说法。
李氏头疼:“行了行了,这事顺利顺齐做的不好,可顺水却是该管教。”
这孩子,太狼性。
“嘭——”
院里人吃了一惊。
张氏吓了一跳,忙跑过去:“你咋出来了?快回去。小心腿。”
花长光早把花顺风叫进去,问得清清楚楚,恨不得腿立即好了去踹俩小崽子。可他不能动呀,指望张氏给孩子讨个公道呢。
这会儿听见李氏这样说,再忍不住,让花顺风扶着出来,把搁在门边的木盆狠狠往地上一砸。
“娘,顺水该管教啥?人家欺负了他亲哥,他亲弟,他给报复回去,有啥错?我儿子有血性,知道护着自己人,他咋就错了?”
一股子冰茬子味儿。
李氏愣住了,想说都是亲兄弟,没有外人。这鬼话也就自己这个亲奶奶信,人家爹娘都不一样,咋就是亲的了?像花老头早跟亲兄弟老死不相往来了,还是自己支持的。
想到自己以前在孩子跟前还炫耀过这事,李氏心头一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看看一边阴着脸的花顺水,他看那几房的目光,可是阴里透着狠。
自己真该庆幸这孩子像花长光说的那样,护着自己的亲兄弟吗?
李氏思绪飞了出去,一时无言。
院里诡异的平静,人都知道有什么再也不一样了。
花老头叹气:“都回去,收拾收拾,等董郎中来了该上药上药,该吃药吃药。”
随着人都回了各自的屋,大门外听得津津有味的人群也散了开去。
花雨撇着嘴:“也不知道花香儿那臭丫头怎么样了。”
竟有一丝牵挂的味道。
花云侧目,这丫头不是说花香儿是个一肚子坏水,老是欺负以前的花云吗?
花雨不好意思解释道:“姐,她是挺坏的,可她没脑子,现在我又觉得她可怜。”
花云微微皱眉,心肠太软,容易被人卖呀,得改。
花长念愣愣出神。
万氏猛不丁的问:“想啥呢?”
“唉,老爷子可怎么办哟?这个抢收——咳——”
花长念反应过来:“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花雷呵呵笑了起来:“凉了才吃,天太热了。”
万氏鄙视他的小心思:“省省吧你。老太太手里有钱,真忙不过来能不请人?三五天就弄好,闲得着你惦记。”
花长念尴尬不已,挟了一大筷子凉面埋头吃了起来。
万氏无声骂了句憨子,也喊着孩子们吃饭。
第二天大早,万氏蒸了大包子,肉馅儿和菜馅儿的。花香儿偷偷拿了两个肉包子藏在怀里出去顺着墙根溜了。
花云看着放包子用的盖帘,那么两个明显的缺儿,这孩子怎么不知道挪挪别的包子也好看点儿呢?
半天,花雨回来,看脸色有点儿失落,盖帘上的缺儿也补上了。
万氏好笑看了眼她,什么也没说。
再一天,又缺了,半天,又补好了。
再再一天,再缺,再补。
万氏跟花云牢骚:“你妹看着挺伶俐的,就不会让人帮着叫一声。”
花云笑笑,小孩子的友情真是神鬼莫测呀。
终于,花云再再再次偷摸了包子出门,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花香儿中暑没立即得到缓解,张氏跟梁氏王氏厮打一场,待得董郎中来才得到护理,好一番恶心呕吐,动一下脑袋都生疼。张氏凭着孩子跟李氏示威,更是让花香儿躺在炕上不准下来。
她也当真难受的很,因此三天才没出门,今天刚一出大门,就听见有人在小声叫自己名字。
“花香儿,花香儿…”
诧异望去,见对面大树后头露出一个小脑袋,不是花雨是谁?
花香儿迟疑,她找自己干吗?
花雨往院里看了眼,着急道:“快过来,快过来呀。”
花香儿往后看,没人在外面,犹豫再犹豫,走了过去,没好气道:“你干吗?”
花雨拖着她的手跑到更远的麦秸垛后头,仔细盯着她看。
花香儿被她看得发毛:“你看什么呢?”
花雨噗嗤笑了:“花香儿,你怎么瘦了那么些?”
花香儿炸了毛,这是看自己笑话呢。
“谁瘦了,你才瘦了。我好好的呢,用不着你管。你——”花香儿忽的愣了,看着手里被塞过来的两个大包子:“你,你,你干吗?”
花雨捏住她脸颊使劲扯:“给你吃啊。”
花香儿一手拍掉她的手,气冲冲道:“谁要你好心。你是来显摆的吧,不是里头下了毒吧?”
花雨也生了气:“你爱吃不吃,不吃还我。”
虽然这样说,可却站着没动。
花香儿捧着包子,两人静静相对而立,半晌,花香儿轻轻咬了口。
白面的肉包子,喷喷香的肉味儿。
眼里就那么一酸。
花雨叹口气,不解问道:“我都听了,你傻了吧?大正午的还那么不要命的干活,你真傻了呀。”
“你才傻呢。”花香儿立即呛回来,嘴里还含着半口包子,看着对她翻白眼的花雨,突然掉了泪:“我不傻,我只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