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轻响。
房门让人从外面打开。
沈妙澄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了身子,她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守着自己的两个嬷嬷见状,顿时向着来人行下礼去,其中一个言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我的侄女。”来人开口,声音十分沉静。
沈妙澄看着她的眼睛,沙哑着嗓子唤了句:“小姑姑?”
“你们都先下去吧。”沈英月与那两个嬷嬷开口。
“这,还请夫人见谅,王爷吩咐过,一步也不能离开公主,若公主磕着碰着,咱们可要掉脑袋的呀!”那嬷嬷说起,只一脸为难之色。
“王爷那边我会亲自和他解释,你们先退下。”沈英月微微蹙起眉。
见状,那两个嬷嬷对视一眼,终是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
“小姑姑……”沈妙澄骤然见到自己的亲人,只觉鼻子一酸,待那两个嬷嬷走后,沈英月在床沿上坐下,一眼便是瞧见沈妙澄细白的颈脖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吻痕,犹如一颗颗的小梅花,刺着她的眼睛。
她知道,梁世中甘冒大险,不惜豁出性命,将沈妙澄从西南抢了回来,她也知道,刚将沈妙澄抢回来,梁世中便迫不及待的占有了她,看着那些吻痕,沈英月只觉心里又酸又妒,这世间便有这般可笑的事,沈妙澄厌弃的,不想要的,却恰恰是她梦寐以求的。
这些日子她跟随在梁世中身边,无人知晓当她得知真相,晓得梁世中是诈死后,她有多么的高兴,原以为他会看在自己对他一腔真心的份上,会稍稍将她放在心上,然而她却错的那样离谱,皇上虽是亲自下旨将她许给了梁世中为妻,与朱成静不相上下,然而梁世中丝毫不曾将她放在心上,尤其在他自立为王,与朝廷敌对后,她的处境只越发尴尬起来。
“别怕,澄儿,”沈英月竭力将目光从那些吻痕上移开,她望着侄女的眼睛,和她轻声道:“王爷去打仗了,近日都不会回来。”
“小姑姑,你也喊他王爷?”沈妙澄的眼中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她握住了沈英月的手,和她道:“他现在就是一个反贼,哪里是王爷?”
“大哥将我嫁给了他,我现在就是他的人,他是反贼也好,王爷也罢,我都要跟着他的。”沈英月迎上沈妙澄的眸子,一字字的开口。
“小姑姑,他在和阿爷作对,他是大渝的敌人……”沈妙澄不解的看着沈英月,她是她的亲姑姑,梁世中背弃了她的兄长,欺辱了她的侄女,可她竟还说,她是他的女人,她要跟着他。
“澄儿,大渝早已放弃了我,你忘了,是他将我从漠格带了回来,自那一刻起,我这条命就是他的。”沈英月打断了侄女的话,与她低语道:“王爷如今不在这里,我会寻机会将你放走,让高公公带着你,去西南找萧骏生。”
沈妙澄听着这话,眸心登时一颤,“小姑姑,你能放我走?”
“不错,我会放你走,”沈英月回答的十分干脆,她望着沈妙澄莹白的肌肤,如画的眉眼,直接了当的告诉她:“我不希望你留在他身边。”
沈妙澄一怔,眼瞳中却是浮起了一丝希冀的光芒。
军营,主帐中。
朝廷已是派出了大军向着剑南打了过来,并有襄王,齐王率领着封地的部队向着剑南包抄而来,夜色虽深,主帐中的灯火却仍是彻夜不熄。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蓦然,有人匆匆进了帐子,向着主位上的男子开口道。
梁世中正与众将商议战事,听得来人的话,便是喝了一个字:“说!”
“昭阳公主……不见了。”那人说着便是垂下了眸子,不敢向着梁世中看去。
听了这话,梁世中眸色一沉,立时道:“我不是让你们看好她?”
“请王爷恕罪。”来人跪了下去。
“派人去找!”梁世中的黑眸暗的可怕,“不管是回京的路,还是去西南的路,都给我命人去追!”
“是,王爷。”来人顿时领命,匆匆离开了帐子。
待来人走后,梁世中攥紧了手指,望着桌上插满了小旗的地形图,只觉心烦意乱,竟是一拳狠狠地砸了下去,发出一声巨响,一屋子的将领见状皆是鸦雀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的眸色漆黑,只深吸了口气,将战局做了最新的部署,并将营中的事务做了妥善安排,而后再不迟疑,带着一支奇兵连夜离开了军营。
“王爷,咱们要走哪条路?”有随从问道。
梁世中目光深敛,低沉着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她一定会去找萧骏生,去西南。”
语毕,男人再不多言,双腿一夹马腹,领着身后诸人冲进了茫茫夜色。
官道上。
“公主,咱们还是快些去西南,找萧少帅要紧。”高公公扶着一个白皙柔弱的少女,她似乎生着病,弱不胜衣的模样,看起来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不,我不要去找他,”沈妙澄摇了摇头,轻声呢喃道:“我已经没脸去见他了。”
“那公主,咱们要不先回京?”高公公又是言道。
沈妙澄想起父母兄长,心里就是酸涩起来,只喃喃道:“好,我们回京,我去找阿爷阿娘……”
她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听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听着这道声音,沈妙澄面色一白,慌忙与高公公道:“有人来追咱们了……”
“公主别怕,兴许不是梁世中的人。”高公公安慰着,只扶着沈妙澄快步向前走去,他不曾回头,只听见那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便是到了眼前,将两人团团围住。
“公主,请回去吧。”当先一人下了马,向着沈妙澄行了一礼。
沈妙澄向着这些人看去,见他们都是身着劲装,明显都是梁世中的部下,
“你们放了我,等我回京,我会让我阿爷给你们封赏……”沈妙澄赶了一夜的路,此时已近乎虚脱,却仍是强撑着和那些人开口道。
“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属下,您还是快些随属下回去,不要让王爷担心。”那人说着便要上前,高公公眼皮一跳,只将沈妙澄护在身后,与那人道:“公主赶了一夜路,早已累的很了,还请将军将马牵来,让老奴先扶公主上马。”
那将军打量了一眼沈妙澄,看着她面色如雪,摇摇欲坠,遂是向着身后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人将一匹骏马牵了过来。
“公主,快上去吧。”那人开口。
高公公扶着沈妙澄,将她送上了马背,沈妙澄向着他看去,小声呢喃了一句:“高公公……”
“公主,要顾好自己。”高公公看着沈妙澄的眼睛,与她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来,语毕,他竟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匕首,向着那骏马的臀部扎去,并喊了一句:“公主快走!”
那骏马发出一声嘶鸣,顿时载着沈妙澄向前冲了出去,沈妙澄大骇,回眸看去,就见高公公犹如疯魔般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向着梁世中的部下冲去,不知是谁将他踢在了地上,他却仍是死死抱住了那人的脚,不让那人上马。
“高公公!”沈妙澄的泪水涌上了眼眶,只颤声喊道。
“公主,快走!”高公公唇角沁着血丝,仍是死死的抱着那将军的腿,那将军眸心浮起一丝杀意,只与随从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语毕,他扬起手中的刀,向着高公公砍了下去。
“不要!”沈妙澄看着这一幕,只发出了一声尖叫,那骏马飞驰着,带着她越跑越远,终是将那一切都是远远地甩在身后,而高公公身首异处的那一幕,却是深深地扎在了她的脑海里。
西南,萧府。
主位上坐着一位清瘦矍铄的老妇人,她的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只微微闭着眸子,口中喃喃有声,似是在念着经文。
萧夫人与许清寻皆是伴在她身侧,两人的目光中都隐约透着几分担忧之色,不时向着里屋看去。
直到见一个女医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向着萧老太君行下礼去,老太君方才睁开眸子,就见她眼神炯炯,与那女医问了句:“如何了?”
“回老太君的话,公主显是受了风寒,又不曾好好歇息,故而才会晕了过去,等好好休养几日,便无事了。”
“仅仅是受了风寒这样简单?”老太君眸色一变,冷笑道:“她被姓梁的那个反贼掳走了这样久,你莫不要告诉我,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
“这……”那女医面露踌躇之色,不敢多言。
“说!”老太君喝出了一个字来。
“小人不敢欺瞒老太君,小人为公主验了身,发现公主的确……以非完璧。”
女医的话音刚落,萧夫人与许清寻皆是面色一变。
萧老太君眸心浮起一丝轻蔑之色,不待她说话,就听一道脚步声自屋外传了进来,循声看去,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横冲直撞的闯进了屋子,他的眸心满是血色,似是方从战场上赶回,戎装上还带着几许血迹,进屋后第一句便是问道:“澄儿在哪?”
“骏生,”看见儿子,萧夫人连忙站起了身子,见儿子如此,心里顿时一紧,开口道:“公主在屋里。”
萧骏生顾不得其他,只大步冲进了里屋,萧老太君面露不悦之色,只冷声道:“走,咱们也进去。”
沈妙澄已是醒了。
她怔怔的看着帐顶,高公公横死的那一幕冲入脑海,只让她的眼泪一颗颗的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赶到的西南,她只记得自己这一路上都是撑着一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让高公公白死!
听到男子的脚步声,沈妙澄转眸看去,待看见萧骏生后,沈妙澄眼瞳一颤,不等她开口,萧骏生已是大步上前,失而复得般的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萧骏生……”沈妙澄刚触到他的怀抱,便是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
“别哭,没事了,没事了……”萧骏生声音沙哑,只安抚着怀里的小人,念起自己带兵向着剑南打去,却接到了传书,道沈妙澄来了滇城找他,他再也顾不得与梁世中打仗,只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萧老太君领着诸人进了屋子,就见孙儿紧紧地将沈妙澄抱在怀里,萧骏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孙儿最是谦和稳重,从未有今日这般失态过,而今又见他珍而重之的抱着沈妙澄,萧老太君眸心一冷,上前道:“祖母已经让女医给她验过身,她已经失了贞洁,再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我们萧家断不能要这种媳妇!”
听得老太君的话,沈妙澄身子一颤,她从萧骏生怀中抬起眸子,脸庞上的血色只褪的干干净净。
“萧骏生……”沈妙澄眸心含泪,她看着萧骏生急剧惨白下去的脸色,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她的心一分分的凉了下去,只余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来人,上书朝廷,咱们萧家要退了这门婚事。”萧老太君重重的捶了捶手中的拐杖,向着外面吩咐道。
“慢着!”萧骏生一声断喝,他仍是看着沈妙澄,乌黑的眼瞳中是无尽的心疼与痛恨,他的声音沙哑,只一字字道:“是我没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婚事不可退,我不管她经历了什么,从这一刻开始,她都是我萧骏生的妻子,是萧家的少夫人!”
语毕,萧骏生复又将沈妙澄揽在怀里,他的胳膊是那样用力,仿佛她是他的珍宝,一松手便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