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褚慎拿出来时, 胡氏才发现那纸竟然是五六张银票!
除了一张是九十两的, 剩下每一张都抵值五百两。
“……当初人在路途上, 不敢露财, 便将钱银兑成银票缝在了贴身处。后来我遇到……盗匪受伤又失了散碎的盘缠, 更不敢随便在人前拿银票出来, 便寻思带随风进城, 找寻相熟的莫家投靠,再请他家替我兑些钱银,也保靠些, 没想到一时失血伤重,差点揣着满身的钱银昏死在破庙里,若不是遇到了娘子你, 我岂不是做鬼顺不过这口气?”
褚慎并不知自己当初差一点就做了土豪冤死鬼, 穷死在破庙里,只笑吟吟地给胡氏说到。
至于他当初遇到了胡氏, 为何只让她拿佩刀典当, 也不拿银票子出来, 显然也是不知胡氏的底细, 不敢轻易露出巨额的银票子出来。
后来待跟胡氏熟悉了, 正赶上他们父子俩吃光了胡氏做的鱼菜, 没有给她们母女留一口吃食。
他过意不去,加上身上的伤也好了,方便走动, 便出门寻了当地的银铺子, 换了一张面额最小的一百两的银票子,其中九十两依旧换成银票子,剩下的换成了小金锞子和碎银子银子装入钱袋子里,看着不起眼,又方便这一路上的花销。
正是因为有金银傍身,这两大两小一路回乡才那么的自在从容。
不过褚慎原本是打算不动这些银票子的。虽然这些据是当初漠北王给他自己的赏赐,但是褚随风是个男孩子,将来求学买宅都需要用钱,若是有一日能替漠北王昭雪,平定漠北的祸乱,更要如水的钱银。
这点钱银在普通人家看来是巨资,可是做起大事来,却是杯水车薪。
褚慎不能不未雨绸缪,节俭算计着来。
原先换得十两银子一路花销掉了后,他自觉回归乡里,家中也有他寄回来的钱银,足够用的,便不打算再动这些银票子。
自己这些年寄回家里的银子,足够着一家子日常的花销,自己再做些买卖,一大家子也不会坐吃山空。
可没有想到,长嫂却斤斤计较,更是做假账贪墨了剩下的积蓄。
褚慎为人磊落,做不来给妇人计较的事情,可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任凭着贪心的嫂子再算计着自己的钱银。
只是现在想省下银票子尽给随风,暂时是不能了,且得动用些安置一家老小。
今日他带着随风入城,用分家得来的五十两银子做了定钱,盘下了相中的店铺,原本想安置妥当后,再带着胡氏搬到镇子里住。
可一进门,便看见女儿乔伊爬梯子跟长房那边的孩子对骂。
问清了是岳娥娘家人的挑唆,褚慎立刻下了决心——明日便搬走,离大哥家和岳家都远些。
虽然褚慎隐瞒了自己身怀巨资的实情,可是这种私藏小金库的行为,在绵软的胡氏看来,也再合理不过了,是以半点生气的心思都没有。
丈夫有傍身的钱财,一家老小的吃喝不用犯愁,胡氏心里高兴,当下只将银票子递还给褚慎,只哼着戏班子里学来的小调子,然后又去打水洗刷破夹袄去了。
褚慎摇了摇头,看着单纯的胡氏有些哭笑不得,只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旧夹袄,仍甩再院子角落里,新婚夫妻,都是春宵苦短,他一把便将胡氏抱回到了屋子里去了。
想来进城之后,夫妻二人的家里家外的事务就要繁忙起来,趁着现在空闲,不好好缠绵一番,洗那个破夹袄子作甚?
是夜,笑娘的黑眼圈子,又加深一层。
到了第二日,褚慎便雇佣了一辆大马车,将家用的瓢盆,还有分家得的几床被子箱子打包好,招呼着随风、乔伊,还有困得直点头的笑娘,准备上马车出发去了。
姚氏一早隔着院墙就听到了动静,便指使着丫鬟柳枝儿,站在凳子上往那院子里张望。
那柳枝看了半天,才下了凳子告诉姚氏,看样子二爷一家子是要搬走了。
姚氏吧嗒了嘴,觉得褚慎搬走也好。
这些日子,村里人都对她家指指点点,说是她这个当嫂子的刻薄小叔。
姚氏脸不红心不跳,只当没有听到。
反正这次分家,她守住了大笔的积蓄,这些银子足够她家体面的维持生计。而且家里的田地也租给了佃户,每年都能收到租子。
若是跟小叔一家子在一起,哪里会有自己过舒心?
想到这,姚氏觉得就算被那些不相干的村妇们说嘴儿也没什么。
就在这时,褚谨也走到院子里来。
分家时,他装了糊涂。听闻弟弟对分家的事宜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心里不觉轻松,觉得兄弟俩便又能兄友弟恭,不伤和气,自过自的日子了。
没想到,这没几天的功夫,村子里竟然传出他家刻薄二弟的话来。他昨日像往常一般去村中私塾先生那里,与他相约下棋。
被那先生话里话外恭维了一番“内人精明”。
褚谨听那话不像是真夸人的,听得脸儿紧,回到家里不由得细问姚氏。
可尧氏却是一瞪眼睛,让他自管读书考学,听别人的闲言碎语,屁话连天作甚?
褚谨便自当自己不知道,继续难得糊涂着罢了。
今日一大早,便听闻二弟的院落声响,他才知二弟要搬走,只是这是要搬到哪里也不知。
父母不在,兄长为大。褚慎要离家,自然要来他的院子里,与兄长知会告别。
他便在院子里站了站,又端着小砂茶壶,端坐在厅堂里,等着褚慎过来敲门告别。
可没想到,这一等半天的功夫,却不见褚慎敲门,倒是听见外面褚慎与路过的相亲告别的声音。
褚谨坐不住了,连忙推门去看,正看见褚慎扶着胡氏上马车,准备出发的样子。
他连忙开口问:“二弟,你这是要往何处,怎么不来与我说一声。”
褚慎一个箭步窜上马车,坐稳后冲着兄长拱了拱手道:“听嫂子说兄长这几日忙着治学,不敢去上门去叨扰兄长。我们一家子要进城营生,做些小本买卖,就此跟兄长别过,我急着赶路,便不与兄长多言了。”
说完,他便拉起缰绳,驾着马车而去。
褚谨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的话被卷起的车轮搅合得七零八落,全散在了风里。
看着二弟冷淡绝尘而去,他也心知褚慎因为分家的事情恼了,只急得一跺脚,用手指点着一旁的姚氏:“都是你干的好事,惹得兄弟怨我!”
姚氏对于褚谨遇事推诿的性子习以为常,反正这次分家自己占了大便宜,寻常的庄户人家累死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她把自家的哥儿姐儿养好就是了。
至于那褚慎,等他去了县城做买卖赔钱赔得底儿掉,自有后悔的一日!
别看现在他走得趾高气扬,待得回来时,说不得还得敲自家的房门借钱度日呢!
这么想着,姚氏越发有底气,只瞪眼冲着褚谨喝骂了一起,眼看他灰溜溜去了书房读书避世,她才气定神闲地冲着丫鬟柳枝道:“打井水冲冲门前的晦气!以后咱们家没了外人,可算是能过些清净日子了!”
再说笑娘,一路上便是靠在马车里,委着胡氏的大腿呼呼大睡。
她还是个孩子,每天贪长身体呢!这夜里睡不好,直接影响白日的精力值。是以一路上,虽然听着乔伊好像跟随风打闹,呼喝大喊,她也睁不开眼。
随风虽然不待见笑娘。可是他年少老成,跟年龄相仿的乔伊实在玩不到一出去。
与其看她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倒不如看笑娘绣花来得安静养神。
可惜那笑娘却是一路睡死,还嫌睡得不够舒服,竟然一路委到了小随风的腿上。口水都淌到了他的布裤子上,惹得乔伊哈哈大笑。
随风撇了撇嘴,看着笑娘弯长的睫毛,忍着没有推,只让她继续睡着。
等到了镇里,笑娘可算是积攒了金钗之年少女的精气神儿。
因为睡相不雅,她诚挚地向随风小爷诚挚表达歉意后,便用绢帕抹了抹嘴,往马车外看。
外面已经是熙熙攘攘的城镇,热闹极了。
原本听说继父买了店铺,她以为不过是寻常方寸的铺面而已。
可是这马车一路到了当地最大的孝感镇后,又在青石板路上走了一会,来到了一处院后是青瓦高阁的敞亮大铺子前才停下。
整条街上,顶数这铺面屋顶尖翘,看着体面。
那原来店主家的管事正等候着褚慎,做最后的钱银交接。
褚慎扶着胡氏下来,只笑着对几个孩子道:“这便是爹买的铺面,走,绕到后面去,咱们以后的屋宅便在后头。”
褚乔伊方才看着那大店铺便喜形于色,听爹爹这么一说,立刻提着裙子一路飞奔,穿过店铺,入了后面。
而胡氏领着笑娘和随风紧随其后,穿过店铺,后面竟然是个带小花园子的宅子。
虽然花园子不大,却胜在雅致,有个小小的鱼池,还有假山造景。
胡氏看着这屋院的造景,廊柱皆是当世的新式样。竟然比她住过的莫家外宅还要体面雅致。
褚慎微笑着看胡氏微微半张的檀口,还有自己女儿一边看一边大喊的喜悦样子,心里也是舒服极了。
他笑着道:“这里的房子够多,你们几个孩子可以每个人一间,笑娘最大,以后当有个方便的闺阁,这后园子靠着竹丛的那间便给你。随风以后要随先生休息功课,毗邻书房的那间便由你住。
乔伊眼巴巴地看父亲分配了房间了。可是好的都分了出去,偏只有自己的房子没有什么亮眼赢人的地方。
于是那嘴儿便又嘟了起来。倒是笑娘主动说,她不用那么雅致的环境,便跟乔伊换了一下,这才让乔伊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