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牧走后,消息倒是还没有传到洛阳,不过整个洛阳城都在忙活的事情却不会因为霍牧一个人的行动而有任何改变。
圣旨颁下,很多人都若有所思,有情报的人更加明白了接下来朝廷的动向趋向。
要加盖祖庙了。
轩辕祖庙就在洛阳,原本长安城中也有一个,只不过路途遥远,洛阳城的这一支是从上古传下来的,一直没有断掉的香火。
虽然是破败,与长安城的祖庙无法相比,但是论资历的话,洛阳城的祖庙绝对有最好的理由来承担这一次的加盖。
加盖祖庙,甚至说修缮祖庙历来都是王朝大事,大汉千年,不过有三五人有资格去为祖庙添砖加瓦,高祖武皇,光武中兴,这就寥寥无几了,自光武中兴以后,大汉其实一直都在走向落魄,不过恰巧,北方的游牧民族以及西域的征伐都出于相当激烈的状况,匈奴以北有兴起的突厥人,与后世的突厥不同,如今的突厥仅仅是一些上千人的部落,他们比匈奴人的先祖过的还要凄惨,北漠以北的地方,说是冻原也不足为过,那种地方,真的能够找到草场,还能够强悍的生存下去,那是连匈奴人都不愿意去想的事情,毕竟如果没有匈奴帝国的崛起,如今的匈奴人可能也已经被汉人赶到极北之地了,那种冰天雪地的情况下,不要说反扑,就是连正常的繁衍都很难做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后世对于中国朝代的一个最真实的写照,不论是高祖还是文景帝,他们或是征伐,又或是调养,心中其实都是秉着将来是要组建一个大一统帝国的想法的。
若不是真的国力有限,其实很早的时候,大汉的扩张就应该开始了,只可惜,汉人的乡土思维是一个相当强大的阻碍。
一年半载的征伐过去,不管到了什么遥远的土地,大部分的军士都会想念自己的家乡,或许真的是百家争鸣之后,黄老之学的思想已经牢牢的刻在了人们的心中,百姓所期望的无非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亩良田三分地,仅此而已。
要让一个国家的军队中人都带有高涨的扩张思想,这种状况,没有真正的宣传影像,以及足够时间的教育支撑,这都是不现实的。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千百年来都是以农耕自给自足的文明来说,还是太过有侵略性了,所以大汉的窝里斗强的很,但是真的到了侵略扩张的时候,多半都是会遭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失败的。
修筑长城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始皇帝多么雄才伟略,他打下了大片的江山之后想的也是关好门窗,劳民伤财也要修筑一道东西横贯的长城,自己在家门中闭关造车,过稳定又绵长的传承生活,而不是想去用战马铁蹄践踏那些弱小民族的尊严,即便那些民族是一击即溃的。
祖宗的地盘,他们只要守好了,就没有人会指责他们,说过天底下的皇帝大都是平庸的,他们如果没有被权力彻底蒙蔽双眼,不想让自己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大都会好好地控制自己的欲望,让自己成为一个守成的人,而不是一个暴君。
但是这样的人虽说不愧对祖先,他们在祖先那里也休想捞到一些好处。
时光再往后推个几千年,中华大地上的人们也对于老祖宗是有着崇高的敬意的,说起来总是会有着一些由来已久的自豪感,这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而皇帝,多少年来才有了天子之称,此前可都是毕恭毕敬的称自己为轩辕后代的。
有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两个朝代如果相离很近,那么两个朝代更迭的时候,多半经历过两个朝代的人会有着一个明显的站边趋势,有前朝遗民的说法,两朝的势力基本上都是水火不容的,更不用说那些并立的朝代了,但是若是时间再久远一些,无论是谁也不会对周朝遗民有着敌意,更不会对于轩辕氏后人有着什么恶意,相反,敬意更多。
好听点说,当然是因为尊重香火,注重宗室,但是实际上仅仅只是因为,相隔甚远的朝代,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会触犯对方利益的行为,自然就会被相互接纳。
轩辕氏这一只当年也没有见到夏朝有过多少的尊敬,反倒是在周灭殷商的时候,将轩辕老祖搬了出来,作为自己强有力的立场,从根本上占据道德的优势。
古人讲究师出有名,便是从那个时候兴盛起来的,周朝后来成为天下共主,但是由于分封一套的不完善,导致自己日薄西山,这种情况下谁也不去尊重周朝,但是也没有人对他们有过太大的恶意,周朝供奉着轩辕氏,到后来又是春秋乱战之后,诸国拱起一个象征性的周朝,再到后来始皇帝封禅之时,也将轩辕氏的香火一直供奉起来,如此,中华大地的真正一支就这样被确立了。
有时候这些事情的完善也少不了其中的某些人刻意的推动,若不然,可能我们所供奉的先祖到现在也只是黄土一抔。
不过到了汉朝的时候,人们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象征便是象征,既然已经成为了定式,那就一定要有足够的仪式感,仪式感是从大秦传出来的,但是作为一个王霸之气太过溢满的始皇帝,他做起这种事情来就有些招摇之意,反倒是没有了后来汉人供奉祖庙的那种神圣与严谨之感。
洛阳城里这一支是当年宋公拱卫周王室的时候,洛阳城中唯一保存下来的古迹,别看洛阳古城有些古旧,青苔上石痕,翠绿爬满墙,但洛阳城在作为副都的时候已经经历了许多次的修缮了,这些古旧的痕迹有刻意为之的效果,也有气候的改造,说起来北方干冷,洛阳城已经算是足够湿润宜人了。
长安城的那支在大秦创立之后就有人一直维持香火,又因为各家天子的功德,所以前前后后有过三四次的修缮,高祖临庙,加盖了许多,还另立了石像。
迁都是刘钊之后的事情,自然就不去请长安城祖庙的香火了,实话实说,刘钊的功德与开国无二,绝对是有资格为祖庙填瓦的,只不过选定洛阳城的这一支,他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
在臣子面前,他是雄材伟略又平易近人的优秀帝王,但是在天下人面前,他绝对是君临天下、威严无比的天子,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想怎么威风就怎么威风,之前他说出这些事情,老太傅还亲自劝阻过,只不过却被秦复得拉走了,秦复得看得透,老太傅则是有些顽固在里面,他强硬的认为,当年洛阳城中的最大的一支香火已经被带到了长安,如今再来洛阳城中祭祀先祖甚至要加盖祖庙,这是颠倒是非的事情,哪有把自己当做旁支来做这些的?
老太傅气得不行,但是天子却没有任何回应,诏书是秦复得亲自拟定的,顺着天子的心来,这是他最后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当然收到了托孤的文书,一个铁面无私的左相大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石佛,如今却心软了起来,说来实在是令人唏嘘。
老太傅看的很开,他知道生死天注定,就算是真龙天子也绝对有驾崩的那一天,他不说,但是能够让帝王体面的入土,不给任何史家留下评说的空间,他觉得自己做的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只要诏书已经下来了,也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礼部是全权负责此事的,不想后来会有一个部门专门处理这种祭祀的事情,礼部中的大佬们其实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所以将礼部中辟出祀部专门处理关于宗庙祭祀一类的事情。
此次事情是由礼部侍郎来负责的,诏书下达之后,礼部就忙开了花,不光是采购的清单,因为财政的权力并不在礼部手中,礼部掌管这些,但是也要向着户部去报备,这两天卞常锡基本上是跑遍了两部,踏破了户部的门槛。
户部的办事效率很差,不是因为他们故意刁难礼部,祭祀祖庙,添香加火这样的事情,天子下达了命令,谁敢阳奉阴违,只不过户部如今也是忙炸了,因为北边战事的缘故,大汉莫名其妙的丢了这么一批相当重要的军用物资,如今从大汉各地要挤出一批足够分量的物资调到北线,还不能劳民伤财,不能够让大汉的统治根基受到动摇,流民一事前些年才刚刚处理好,如今又要压榨百姓,国库这种储存的财富已经是尽可能的拨出去了,但是总要留有一定量的底线,不然真的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再去准备这些物资是根本来不及的。
如此一来户部的官员几乎是忙的不见踪影,即便是卞常锡这样的侍郎官来了,户部几乎也没有人来迎接他。
户部尚书是相当精明的人,知道礼部如今是要来找他的“麻烦”的,干脆就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将办公的地方搬到了家中,这点权利他还是有的,不耽误自己的工作,对外称病,又可以不受其他事情的牵连。
礼部自然不会缺钱的,他们有的是存余,只不过这次的宗庙祭祀是他们礼部所有官员晋升的机会,为此他们干起了许多相当雄伟的工程,但是那一长串的祭祀用物品的清淡,就足够从礼部大院的中堂一直拖到门外了,花费自然也是相当多的。
天子已经说了,如果需要,尽管从他的银库里拿,皇家的银库和国库还是不一样的,相当于天子的自己的钱,刘钊是个相当节俭的人,他想要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所以就会有很多寻常皇帝享受得到的那种便利他享受不到。
还记得几个冬天前,大汉饥荒不断,流民失所,刘钊见群臣生活奢侈,直接颁下了法令,让全天下兴起廉俭之风,他到了冬天,夜里身子冷,连口羊汤都不敢喝,就只能猛地灌茶水,也是因为灌了许多茶水,他觉得自己精神抖擞,以为自己的身体硬朗的很,没日没夜的操劳,最后病倒,旧伤复发可能也有这部分的原因,谁也理不清这些。
天子说能够用他的银库里的前,礼部的官员自然不会去轻易地动用了,这时候最是能够体现他们能力的时候,他们自然要好好表现。
各司其职是大汉真正运转的关键,户部在为了自己的事情操劳,礼部也在缝隙里面极尽所能,这种竞争与牵制之下,事情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过了这个冬日,一定会有余粮运送到前线,甚至还有大汉马监培育的优良马种进入军中成为西军骑兵的一个巨大补充,正面战场大家都预测会是中西两线,东线的物资则是要稍微克俭一下,主要是三线都维持着一定数量的骑军,就是有大汉做后备,镇北军这样的消耗大汉也支撑不起。
只要余粮到了,户部的事情完结,到了战时,就是左相右相全权接受战时军备的事情了,这危机也会解除,对于自家的军队,虽然大汉文武相互看不顺眼,但是自信,是全大汉人都有的。
礼部的事情呢?也是过了这个冬日,只要冰雪消融,第一支迎春花盛开,就是祭祀先祖的时候,到时候天子的无限风光,都将会成为史书上浓重的墨彩。
一个冬天的时间去筹备,礼部怎么也会从各部手中扣出自己想要用的东西,他们是有这个能力的。
另一方面,天机阁其实已经出动了,东南如今的江湖乱势,几位阁老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似乎江湖与士族有了相当的联系,这绝对不是一个好苗头,关键是发生在楚王的麾下,这些事情不得不防,所以他们已经有了措施。
然后才是霍牧的事情,霍牧在西域如果成功,那绝对是一次相当完美的行动,消除一切的不安定因素,这是未雨绸缪最准确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