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是什么?”
“回殿下,相爷是官职,以后等五皇子长大了就知道了。”
宗尚辅对官职很敏感:“官职很高吗?像母后一样高?”
无虑首次有些无言以对,以前觉得很高,但与皇后比好像差点:“殿下,不能这样比,不一样。”
五皇子很好奇:“有什么不一样?”
无虑刚想说话,徐知乎开口道:“皇后的职位高。”
宗尚辅立即乐了:“就是我母后比较厉害了?”
徐知乎看着他,母后?你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是。”
“那我能要你一个木头吗?坏了的那些?”
徐知乎看着一本正经的询问他,他要说的就只是这句话,而且,不管自己答什么,只要他认准‘他母后比他厉害’他就一定会把东西拿走:“你若喜欢,都给了你又如何。”
“真的?!”
反正也没有人稀罕。
五皇子没有等他开口,好像怕他一定会反悔一样,小小的身板立即跳起来拉着很沉的木箱子往外面拖。
心思是有,中途压的也很稳,但毕竟是孩子,某一个瞬间封不住后又显得过于浅显迫切,如此小也难得了。
徐知乎给无虑使个眼色。
无虑不想离开主子,但这时候亦不是开罪主子的时机,无虑上前帮五皇子把东西搬出去。
徐知乎一个人坐在石凳上,身侧的石榴树长的正旺,山间的晚风吹来吹散了一天的热气,本该是最养心的时候,却心事重重。
只要身体一空下来,脑海里便是那日的景象,仿佛被扭曲了无数遍,夹着混乱的背景,阴暗的翻腾的湖水,被魔化的动物植物,散发着狰狞面孔的太阳,却独独那两个人……那两个人……
徐知乎眼前微黑,手掌撑着桌面才堪堪好受一点,那一幕一次次的出现,让他不受控制的情绪却也想不到该怨谁……
如果当初他不那么做,如果当初……
徐知乎心口难受的起身,没有如果,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如果!
……
“母后!您看,孩儿捡了很多——很多宝贝回来。”五皇子开心又吃力的拖着自己的箱子,无比骄傲的特意强调了自己的‘功绩’。
端木徳淑收回思绪,回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蹲下身。
戏珠和品易也急忙过来答话,皇后娘娘这样站了很久了,五皇子不出现没有人敢和娘娘说话,幸好五皇子回来了,真是小宝贝。
戏珠赶紧去拿了矮凳,给娘娘坐。
五皇子手舞足蹈的把自己如何从一个叫相爷的男子那里得到宝贝的故事生动的讲述了一遍。
戏珠神色僵了一瞬,还是不走心的夸道:“殿下真棒,都会捡宝贝了。”说完看了品易一眼。
品易看着箱子里的东西,依稀想起来那些年徐府送进宫的各种礼品。
端木徳淑拿起一只杯子,木料本身还还没有打磨过,杯子上的图案刻了一半,最后一笔可能是执笔者觉得有些重了,但并不影响杯子本身的布局,刻者却把它丢在一旁。
端木徳淑拿起另一个,看了五六个后发现,每一个杯子的错误都不明显,甚至有些错的很有意境,但看它们残缺的样子,显然执刀的人已经决定了它们的结局,都不合格,都不值得再继续。
他是要求苛刻到近乎完美的人,只有他想要的结果,没有另一种可能。
端木徳淑将手里的杯子放下。
五皇子脸上的笑容顿少了几分:“母后,您不喜欢吗?”他觉得可好看可神气了,特意要来给母后的。
端木徳淑摸摸他的手,转而抬手,将他圈进怀里,让他看着装了一半的箱子,拿起杯子,语气温柔:“母后当然喜欢了,你知道这些东西哪里好吗?”
宗尚辅开心将背往母后怀里靠靠,闻着母后身上好闻的香味,丝毫没有无知的认识:“不知道。”
“你看这条线……”端木徳淑耐心的给他讲着这只杯子如果成行的艺术价值,以及……即便如此现在也很有观赏性的各个不同的点……
金黄色的余晖洒下来,伴随着柔软不时亲和力的声音温软了室内的光线。
品易的目光落在五皇子身上,嘴角多了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娘娘最是懂这些,鉴赏水平堪称卓绝,现在就让五殿下耳濡目染的,可千万别养成一个小纨绔了。
五皇子听的非常认真,不时提点自己的见解,他真的很认真,不是敷衍母后也不是想这样多待会,母后讲的很容易懂,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每个杯子真按照母后所说的样子成行后,将是多么好看,多么漂亮。
“可是,明明每个杯子刻的都一样啊,为什么母后每个杯子都会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就像我们小五,明明都是小五,昨天的小五和今天的小五一样吗?”
“不一样,昨天的小五没有杯子!”
端木徳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小样子笑的不行:“是,是,昨天我们的小五没有杯子。”
“他既然雕的这么好看,为什么不雕了?”
端木徳淑看着手里的这款杯子,梨木的果香似乎被渲染过,更清甜三分:“可能是不满意吧。”
“这都不满意!不行!本皇子现在就去命令他必须要雕完!”
端木徳淑微微把他往怀里带带,没有让他动,神色有些空洞的看着手里的杯子,有些走神,声音缓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扬起:“因为没有刻完我们才有这么多的故事……如果是完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
端木徳淑突然笑着回头点点他疑惑的小鼻子:“还有,不是什么人都是能命令动的,相爷是很有用很有用的人,我们不要去命令,你父皇也不会命令他,而且灵感这种事……是需要心情……”他心情很乱,想法很杂,所以每一个都一样又不一样,可都不是他想要的。
端木徳淑叹口气,以前自己的心思对他来说就过于浅显,现在能读懂的依旧不多,他的杯身上有太多故事,关于他自己的、未来的还有她看不懂的……
端木徳淑将杯子慢慢的放下,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五皇子好像听见了,也好像没有,他也不太懂:“父皇?就是那个冷脸的男子?”
端木徳淑闻言严肃的看向他:“那是你父皇。”
父皇能吃饱吗?
“你父皇很忙很忙有很多很多的事情……”
戏珠见娘娘还要跟五殿下讲一会,悄悄起身,为娘娘去准备些吃的……
端木徳淑不饿,但小五闹的要吃,她便也用了两口。
戏珠也不觉得五殿下吃相‘不雅’,食不离口,也亏得五殿下什么时候都吃的下去,闹着要娘娘陪,哎……
品易将放在客厅的箱子收到一旁,同样的梨木,同样的手法,以前若只是猜测,现在便是证实了,那些东西曾都是娘娘最喜欢的,只是后来便束之高阁。
若是当年先帝不曾赐婚,或者当时在场的师父多说一句话,也许就是另一种结果。相爷和娘娘也会相守白头吧,虽然娘娘可能会被相爷欺负,可定然也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定然转身哄好性子软和喜好明显的娘娘……
可惜,偏偏是另一个结果。
……
树梢的光幽静的泛着白光,窗外越发寂静,
徐知乎喝了药,睡了没半个时辰又猛然惊醒,梦中里是她抬头回应的样子,眉眼间都是色彩混乱阴暗的笑,仿佛鬼魅乱舞,百鬼痛哭,她却在笑,她站在其中,拉着雷冥九嘲弄的对他笑,然后仰起头便去吻身边长满菱角的脸。
他大喊不要!却怎么也爬不过去,两人越退越远,她越笑越开心,突然拧下身边人的头颅,放在嘴里开心的嚼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爬到她脚下,求她不要,求她放下,这个不能吃,不能吃,她垂下头,眨着让日月星辰失色的眼睛,满嘴鲜血的对他笑……
徐知乎惊醒后,身体僵硬的一动不动,眼前都是梦中的景象,她与那些鬼怪待在一起,一起笑,一起玩,一起成长,似乎忘了她是谁,忘了光的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