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珠端了水果过来,见娘娘已经看完了,歪在座位上养神。
吉梧在门边站着,像往常一样,没有吩咐不怎么上前伺候,戏珠叹口气,她记得以前这孩子挺活泼的,现在怎么不喜欢表现了。
戏珠将果盘小心的放在桌面上,慢慢的抽出被娘娘压在胳膊下的信……
端木徳淑睁眼片刻,将胳膊抬起。
戏珠将信收起来:“娘娘晚上可是要出去。”
端木徳淑懒洋洋的开口:“出去做什么,外面怪热的。”
戏珠有些惊讶,信上不是说了吗,为娘娘准备了惊喜?以娘娘最近读信的频率,应该会去才对呀?
端木徳淑没有理会戏珠的意思,信看看也就罢了,放着也是放着,还能什么都要吗,都这么大的人了。
戏珠见娘娘没有动的意思,看看手里的信,看眼门边的吉梧,示意他照顾好娘娘,退下处理书信。
……
皇宫杵在炎炎夏日的热浪中,正午阳光正盛时,热浪推动着气流能看到远处荡漾的涟漪,热的,广阔的皇宫中值岗的人减了一半,轮换的班职改成了半个时辰一次。
静妃以服侍皇后娘娘之名没有跟着去避暑之地,宫里除了身体不方便的,想去的皇后娘娘都准了,整个后宫都仿佛清净了下来。
入夜的凤梧宫静悄悄的,清凉小筑内烛火通明,湖上微风习习,与湖水之外隔绝出两个世界的季节。
端木徳淑坐在水亭中。
静妃坐在下手边,为娘娘剥着银角。
不远的船房上,小甜甜的一首《千年等一回》正唱到动情处。
阿静柔柔一笑:“这孩子就是规矩多,她接着昨天的演不就是了,非要唱什么主题曲,还说让观众先找找气氛,以臣妾看,她才该挨挨板子,看她还敢不敢啰嗦。”
端木徳淑吃了一颗银角,清脆香甜:“她就是规矩多,本宫虽然看不出哪里好看,但听说在各地很受欢迎,更是傲气的她恨不得要唱两遍片头曲了。”
阿静剪开银角:“娘娘也就容着她胡闹,换做是臣妾,定然不准她在外胡来。”单银子就扔出去了多少,现在刚凭着望湘剧院有所好转,就又开始得意忘形了,她要是知道这个孩子如此闹腾可不敢把她领到皇后面前。
“无妨,也挺好玩的。”
“哪里好玩了,法海都敢看俗家女子,这若是被礼部和皇上看到,非要了她的脑袋不可。”她都不敢正眼看,简直不堪入目,但见皇后娘娘神色无恙的样子,她也不敢表现自己的不满。
端木徳淑捏起盘子里的银角:“她也就是在这里演演,听品易说,外面剧院里是没有法海这一段的。”
“那她演给皇后娘娘看便是居心叵测,她这可是……”
端木徳淑神色淡淡的松开手里的银角,叮铃一声,银角落回盘子中。
阿静立即放下手里的银角、剪刀,立即恭敬的将手放在双膝上,恭敬的退缩着自己的上身。
端木徳淑方拿起银角,慢慢的吃着,秦大家的演技还是很好的,只是剃头之事——哎,随着他们闹吧,也无非是在她这里闹闹,出了她的宫门,甜甜还是很收敛的。
阿静见状,小心翼翼的重新拿起剪刀,继续为娘娘去皮,再不敢多话。
水上宽大的平台上,上演着一幕幕故事性极强的画面。
突然神仙隔空而来,平台上仙雾缭绕。
阿静手里的剪刀险些掉了,立即紧张的看眼娘娘,见皇后娘娘神色如旧,她又强自镇定的削着手里的果皮:那些人是怎么飞上去的。
突然,湖面中亮起一个荧光小点,慢慢的越来越多,一个小点,变成多个小点,后来反复天上落下的众多星星,在湖面上熠熠发光,伴随着舞台上的仙境更是仿佛入坠梦中。
静妃惊讶的看着前方,手里的刀子都忘了,好漂亮?可……怎么会有萤火虫。
静妃伸出手,一个萤火虫敏感的从她指腹间飞走,又有众多的萤火虫飞过来,星星点点,异常漂亮。不远处,还有新的萤火虫在缓缓升起。
静妃惊叹的看着这壮观的美景,不知不觉已放下剪刀,起身,站在栏杆前看着整个湖面上,星星点点的光,太震撼了,太好看了——
平台上的歌剧表演也忍不住停下来,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哪里来的萤火虫还这样多,甜乐师没有说会用到萤火虫啊?好多啊?好漂亮。
小甜甜本来在看突然浪漫起来的湖景,但见自己的‘班底’停下来气的脸都青了,知道什么是演员精神吗!怎么能随便停下来!而且忘了这是在给谁表演吗!?万一主子追究——
小甜甜回头,注意到皇后娘娘仿佛也被眼前的所见惊呆了,不禁悄悄松口气,幸亏皇后娘娘也有好奇的时候,否则在场的人一起跟着倒霉。
不过……凤梧宫怎么会有这么多萤火虫,好多啊,好像全世界的萤火虫都飞过来了一样,好漂亮……好美……好浪漫的景色……
端木徳淑脸色慢慢的冷下来。
戏珠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色,水亭里、清凉小筑内到处都是萤火虫,好多,好多……
品易也已经回神,马上想到了可能,皇后娘娘虽然没有吩咐对方可以给惊喜,但不代表镇西王没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品易立即上前一步,嘴角带着谄媚的笑意:“奴才恭祝皇后娘娘福如东海、长岁万福。”
戏珠和在场的人也急忙回神:“奴才恭祝皇后娘娘福如东海、长岁万福!”
静妃下意识的转头,不明白怎么了?
品易抬头,眼里都是讨赏的‘小人得志’:“皇后娘娘终于笑了,奴才见娘娘这两日不开心,急的嘴上都长泡了,如今见皇后娘娘笑了,奴才就是值了。”
端木徳淑闻言,看他一瞬,笑了:“你呀,就是心思用不到正道上。”说完,又看向湖面上的萤火虫,嘴角漏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阿静注意到一只萤火虫落到了皇后娘娘的头发上,让本就耀眼的她平添了一股亲切温柔的美丽,让人不自觉地心神放松,想要沉溺。
不知什么时候,水台上的表演重新开始,伴随着飞舞的萤火虫传来乐曲相合的声音,仙气渺渺间似乎更加漂亮、唯美。
阿静不好意思的对皇后娘娘笑笑,福身后,又慢慢的坐下:“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臣妾失礼。”
端木徳淑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肚子:“怎么会,很漂亮不是吗?”
阿静立即跟着笑了:“可不是,臣妾都看呆了,真是漂亮,品公公有心了。”阿静看着娘娘的动作,更是从心底里为娘娘高兴:“娘娘,小皇子快六个月了吧?”
“还早呢。”说完,手从腹部移开,似乎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那也该备好东西了,小皇子出生的时候正是好时节,宫里可是要好好热闹热闹。”说起来宫里众位小皇子的洗三和满月都是各个宫办的,最热闹的当属尚昭容为四皇子举办的满月宴。
但皇后娘娘的皇子不同,那是要举国同庆的,皇上想必也盼望的紧呢。
“礼部倒是准备了几个方案,皇上还没有具体定下来,到时候有皇上决定吧。”一只萤火虫落在白色的银角上。
端木徳淑看着笑笑:“它也饿了。”
“可不是,都知道娘娘这里银角香甜好吃。”
……
夜色深浓,戏曲散去,湖面的水台隐下,画舫开走,静妃也已经告辞。湖面上的萤火虫或梳或密的飞舞着。
端木徳淑站在水廊上,风吹过衣袖,翩然若仙。
戏珠拿来单衣,为娘娘披上,端木徳淑仿佛没感觉到一般,一动不动。
戏珠慢慢的退后一步,站在一旁,望着湖面上的景色:“真好看……”
“是啊。”
“奴婢记得娘娘可喜欢这些小东西了,小时候就要抓,二少爷可没少为了这些小东西受罪。”
端木徳淑闻言嘴角漏出一丝笑意:“他还总说本宫孩子心性,就不帮本宫抓呢。”结果跑出去在灌丛中迷了路,半条腿陷在泥土里出不来。
戏珠看着远方,是啊,去年,镇西王也让皇后娘娘带了一只萤火虫回驿站,娘娘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品易呢?”
“回娘娘,去抹痕迹了。”毕竟萤火虫太多,看到的人更不少,总要有合理的理由。
端木徳淑便没有再深问,望着飞进大风车又被吹开的小生灵,果然经不得一点风浪呢,却还要靠近,有什么意义:“本宫想二哥了……”
“二少爷肯定也想娘娘呢。”
“他如今有儿有女的哪里还顾得上想本宫。”
“才不会,二少爷最疼皇后娘娘了,肯定和娘娘一样也正想您呢,明年二少爷便会回京,皇后娘娘便可以见到了。”
是啊,便可以见到了:“倒是好看。”
“谁说不是呢……”
端木徳淑看了好一会,神色安然的开口道:“以后他的信不要送过来了。”
“娘娘……”戏珠想说什么,但见娘娘伸出手,一只萤火虫落在娘娘手心中,娘娘神色是那样认真安宁,没有一丝勉强、不见一毫伤感,好似只是送一位好友出门,好友傍晚便会归来。
品易踏上水廊,不经意的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皇后娘娘站在灯光下,身上都是柔光万丈的灵光,而她是湖面中唯一能入画的景色。
端木徳淑敏感的看过去。
品易已快步向这边走来,不一会,站定,恭手:“奴才已处理妥当。”
端木徳淑点点头,转身。
戏珠立即上前扶住娘娘的胳膊,向室内走去。
“既然已经妥当了,便让它们待着吧。”
“是,皇后娘娘。”一会便让净湖的人去睡。
……
避暑之地的氛围异常平和,或者说,慕国公夫人从宫里回来后,皇上的情绪便好多了,虽然不如前一段时间好,但也不冷不热的,人不热情也没什么,毕竟皇上什么时候需要热情,别总冷冰冰的发脾气已经是下面的人感恩戴德。
赵氏从来了避暑之地便没有出过门,倒不是被女儿气到了,小仙气人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还能和那死丫头一般见识,就是觉得平日里走动的人,现在看着怪没意思的,也懒得说了而已。
“娘。”端木德心黏过来。
“多大了,起来,别往身上靠。”
端木徳心不听,继续蹭过去:“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才刚来几天,还早呢,你不是挺喜欢这里的,出去玩去。”
“人家想回家吗。”
“家什么时候不能回。”赵氏突然拉住女儿的手臂,看着她腕上不熟悉的镯子,女儿身上的东西她敢说她都有见过,可……这枚:“你手上的金镯哪里来的?”
端木徳心抬起手臂,开心的看着母亲:“徐相给我的呀,我看着好看,向他讨,他就给女儿了,徐相人真好,一点不像别人说的那么不好说话。”
赵氏听到徐相头都大了:“你这个孩子,你拿徐相的东西做什么,是我平时短了你吃了还是短了你喝了,你赶紧给我还回去。”
“怎么了吗,这是徐相给我的,我见徐相还有一枚,那个应该是不能要的,但这一枚相爷不怎么喜欢吗,我就试了一下,徐相就给我了,可见是不喜欢的,还什么还吗?相爷又不差这一个镯子,而且相爷说了,他与我大哥是好友,当送我见面礼了,这是礼物,我不要还。”
“你这孩子,你这孩——”赵氏刚要把她拉过来,将手上的镯子退下。
端木徳心转身跑了。
赵氏气个半死:“惯着吧!可劲惯着!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张姑姑笑笑,只是一枚镯子而已,看着成色也一般,估计就是随便给的,夫人太敏感了,皇上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
徐知乎站在沪水边,手里的竹叶落下,慢慢的走远。
徐知乎负手而立,真是巧了,曾经没有送给她的,想不到德心郡主如此喜欢,也是,本就是依着她姐姐的爱好打的,德心郡主会喜欢也不足为奇。
这么多年了,放着也是放着,德心郡主喜欢,拿去便是了。不知她在宫里做什么,今年临近出伏才起驾过来,回去的想必就快了。
十五的中秋宴,不知会不会出席,毕竟有孕在身,多有不便。
“子智也在这里。”宗之毅带着赞清走过来,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他。
徐子智转身,长袖微垂:“见过皇上。”没见除赞清外的其他人。
“免了。”他也只是出来走走,散散心。
徐子智倒是有几分理解皇上,总结下来无非是‘既然如此后的坦然’,他与皇后的关系不可能再多好,也不会再多差,也就是这样了,没有什么惋不惋惜的,毕竟有太多事分散他的精力。
他也没有功夫悲秋伤怀,只待有时间了想一想,也不失一件心灵调剂。毕竟摸到良心,也难能可贵。
“杜城的事你处理的不错。”
“皇上,并不是在朝堂上,还是不说公务为好。”
宗之毅看看他:“好!不谈公务……”徐子智这个人不通情爱,为人刻板,又不沾俗物,是真的不将万事放在心上:“那聊聊私事……”
“微臣并不觉得有什么私事好说的。”
“全雁国,也就只有你敢这样跟朕说话。”
“事实而已,微臣知道皇上不是重规矩的人,便大胆直言了。”
宗之毅突然开口:“你知不知道皇后娘娘有个小名叫小仙。”
徐子智立即不解的看向皇上。
宗之毅哈哈一笑,心中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猜测便落了地:“朕前段时间才知道,与好兄弟分享分享。”
徐子智仿佛才堪堪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依照礼节并不想多听,只是礼貌性的给了一个不算微笑的扬唇,又快速落下:宗之毅不知道皇后娘娘有这个小名?他为什么会不知道!他以为所有人都知道!毕竟端木府叫的毫不知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