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睡下了。”戏珠走到梳妆台前,抖开毛巾为娘娘干发,顺便把一封拆开的信放在梳妆台前:“今天也玩的累了。”
端木德淑随意的拿起,打开:“让人看着她些,别让她没轻没重的累着了大殿下。”
“奴婢明白。”
“她那个活泼好动的劲儿也不知道像谁,家里都是知书达理的姑娘,就属她另类。”
“还不是娘娘和夫人惯的,小小姐活泼,老夫人和老太君见了心里也喜欢。”
“她别给老太君捣乱本宫就谢天谢地了。”
——仙儿,我后天走,明日未时三刻进宫辞行,你若方便明日未时三刻前到前殿可好,想当面向您辞行。如果为难,便算了。迎春开了,看见了吗?虽然谢的早了些,想必你一定看过了。
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觉得对着纸拿起笔就很想你,我到了北地会给你写信的,你想看便看看打法时间,不想看便不看,都是些啰嗦的话,照顾好自己。玄理的事走之前给你处理好,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他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受伤。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九——
端木德淑看完,心中突然空落落的,明明都是和以前差不多的话,今天却觉得格外让人压抑,连柯姑娘的事都不想追究他了,他人都没有几天在京城了,还提什么柯姑娘。
端木德淑将信折好,慢慢的放进去,未时三刻前吗?纤细的手压在信封上,骤然生出一种留下这张纸的冲动。
但最终还是将手收回来,散了刚才不切实际的情绪。
品易走来,看了主子收回去的手一眼,在娘娘的叹息声中,目光在娘娘手背上停留了一瞬,又急忙移开目光,交代了看香的宫女两句,今日不该他值夜,默默的退了出去。
……
未时三刻前,端木德淑给宗之毅送完鸡汤出来,带着人穿过乾心殿百米长的走廊,绕过廊桥,从正光道行至乾心殿外,刚下第一个台阶,雷冥九带着一旦穿着朝服挎着刀大步走来。
端木德淑看着阳光下的他,慢慢的笑了,不是她要求高,而是阳光也找不出他身上几缕优点。
雷冥九玄衣虎纹长袍,正规的武将超品装扮,身形高大魁梧,站在哪里单气势便有一夫当关之勇,永远挑不出几分情怀。
雷冥九看到她,大步前行的动作顷刻间顿了一下,眼里顿时柔情万分,若不是场合不对,他觉得自己能立刻挥一遍长刀,表达他此刻汹涌而来的情绪,她竟然在——为他在——
雷冥九所学匮乏,说不清此刻心中汹涌翻滚的情绪,只能毫无犹豫的噗通跪在地上,跪的格外诚恳用力:“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木德淑嘴角轻轻扬起,喊的这样大声,她又不是聋了,而且跪的那样远,你怎么不在百米之外就跪了:“起来吧。”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这人傻里傻气的。
雷冥九起身,快速上前几步,眼睛里都是克制的笑意,他有很多话想问,却只能在她几步外停下,再次恭手:“见过皇后娘娘。”
“免了,镇西王这是有何事?”端木德淑将‘事’的尾音拉的有些长,带着两人才懂的调侃。
雷冥九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不好使了,虽然两人身边都是可靠的人,可不远处都是守卫的宫人焉能失了礼数:“回皇后娘娘,微臣来向皇上辞行。”
“哦,镇西王几时走?”
“回皇后娘娘,回去即刻动身!”
这么早,莫不是有什么好事不成:“可带好家眷了。”端木德淑问出口的一刻,恨不得戳自己的嘴,让你口快,不是说了不提的。
雷冥九诧异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急忙垂下头,即便垂下头,他也能轻易看到她没有一丝变化的神情:“微臣没有家眷可带。”
端木德淑看着他,即便有距离在,看他的头也是很费劲的,也懒得看,胸口不是一样的。
何况有没有家眷你自己还不清楚:“镇西王也该找一个了,路上也好有人照应。”
雷冥九闻言不接话了,不知道她有几分真心,是不是又看自己不顺眼了,更不知道她要提什么,便老实的不开口。
端木德淑见他不说话,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觉得自己也挺没意思的:“进去吧,皇上估计也等你了。”
雷冥九不想动,能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何况她是为他而来的,想想便觉得心中温暖。
端木德淑看着他傻呵呵的样子,心中冷哼一声,装傻到是炉火纯青,突然开口道:“行了,快些进去吧。”
“微臣恭送皇后娘娘。”小仙谢谢你送我,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送别礼物,小仙,小仙……
你让我又舍不得走了知道吗,小仙——
端木德淑看他一眼,转身,这么个东西如果也敢当着她的面一套背着她一套的话,她会让他死的非常痛快。
端木德淑转身:“路上小心。”声音很低,几若未闻。
雷冥九腰又低了三分:小仙,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愿意给你,所有的一切,小仙——
雷冥九起身的时候,大道上已经没了小仙的背影,雷冥九却突然觉得到处都有她一般,她站在台阶上笑,她踩过每一个台阶的样子,她走过一块青石,她看来信,她眉宇间的变化……
想到她为这次短暂的相见做的每一件事,雷冥九眼里顿时布满了温柔和坚守无畏的力量,想到她在这里,知道他的心意,便觉得去哪里都是值得的。
小仙,这是你的国土,我定为你守护!
……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之毅口里的鸡汤险些没有喷出来,跪就跪,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若是害他撒了手里的鸡汤,看他不扒了雷冥九一层皮:“平身。”
妩墨很久没有下过厨了,这碗鸡汤的味道一言难尽,宗之毅脸上却都是温情的笑意,毕竟是她的心意:“皇后这手艺该重练了。”
雷冥九听着宗之毅言不由衷下掩藏的骄傲,丝毫不觉得酸楚,他起身,看眼皇上桌上的鸡汤,目光清亮,她端来的吗?为了未时三刻……
雷冥九瞬间觉得这碗鸡汤充满神奇的力量!若是时光倒流,他能为她这份心意,再多跪一个时辰:“娘娘亲手为皇上下厨,娘娘有心了。”
宗之毅看他一眼,看着他略显高大的身形,其实仔细想想雷冥九或许是输在成名太晚,若是出身好,雷冥九不见得没有一搏的机会,在他看来京中这些小姑娘挑雷冥九的身高,长相的简直是无稽之谈,雷冥九绝对有非常不错的个人条件。只是俗人太多罢了。
可惜,终究不是他!
宗之毅想到她刚刚陪他在这里的时光,突然很感激命运那一刻的转头,否则,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夺人妻女的事!她虽然没怎么说话,站在窗前看外面青竹的时间过多,可莫名的让人觉得心安静好。
雷冥九神色依旧,他能理解宗之毅的心意,若是自己也会什么都不管的接受她的心意,她若是肯为一件事上心,那定然能让那人心动。宗之毅也不过是一个爱她的男人罢了。
“可有计划了。”
“回皇上……”
……
端木德淑修着盆松的枝干,心想,到底还是冲动的去了,端木德淑想到他跪下的那一声动静,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跪的倒是毫不犹豫,就是不知道跪能表达什么,傻呵呵的……
端木德淑收了剪刀,看向窗外,这时候他应该出宫准备走了吧:“……一路顺风……”冥九……
“娘娘。”品易恭手。
“说。”
品易上前一步在皇后耳后巴掌大的距离道:“玄理死了。”说完,恭敬的后退几步,站定。
端木德淑静静的站了片刻,叹口气,她当时就是问问,有些担心皇上多次出宫只身犯险而已,又不是让他草菅人命,倒是下手毫无留情。
端木德淑嘴角漾开一丝笑意,眼帘轻眨,眉宇间均是灵动多姿的笑意:“要他多事。”
品易垂着头,不知脸上该是何种神色,皇后娘娘不见得想要玄理的命,顶多是不想皇上犯险,加重很多的不确定而已。
娘娘语气中满意的是镇西王这份不问缘由的心意,好似除了让娘娘安心便再没有可放什么在心上的事情。
这是一份不值得提倡的狭隘情感,男儿志在四方,历来便是家国天下,怎能拘泥妇人之手,失了自己的血性!
可真有这么一份不问得失,只为你一人开怀与否的危险情绪放在面前时,谁又不会拿起来肆意把玩看看合不合心意。
至少徐相是做不到镇西王这种抛弃一切责任的妥协的,雷老夫人的伤心失望就是对镇西王无情的鞭挞!
……
徐子智突然抬起头:“死了?!”即便震惊,他声音依旧不高。眉头紧锁,刹时间无端一身戾气,除了雷冥九谁会干如此没有脑子的事!他倒是不避嫌!唯恐宗之毅抓不住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皇上现在对玄理正是新鲜的时候,将到手未到手,又是这样合心意的孩子,谁还没有个新鲜劲儿,这件事他已衡量再三,新鲜感过了再杀岂不是更好,偏偏这个时候——
徐子智眉头越皱越紧,雷冥九手未免伸的太长了,德淑身边谁是他的人?皇后前脚说过的话后脚就能传进他耳朵里,看把他能耐的!
……
凤梧宫内,宗之毅刚刚与妩墨下完一局,妩墨的棋艺在女子中算是出类拔萃,可到底是女子,若是不让她,并不会有在他手中赢局的可能。
想到她刚才输了气鼓鼓的样子,宗之毅摇头失笑,难得她今日做了鸡汤,一会让让她便是,气的都去取古谱了,永远输不起的小性子,却不肯磨练自己的技术,她呀。
宗之毅失笑摇头。
赞清上前一步。
宗之毅听完玄理的死讯,猛然回头看了赞清一眼。
赞清立即垂下头:是他保护不力……
宗之毅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神色肃杀,声音立即冷了三分:“谁动的手。”他逗弄的玩具,扰了他这份心情也是该死!
赞清声音如常:“镇西王。”镇西王根本没有掩饰,手法也很粗暴,镇西王本就与玄家有深仇大恨,当年镇西王攻城,守城的就是玄家人,镇西王杀玄理仅需要一个眼神的冒犯就够了!
宗之毅本就火冒三丈的心情顿时怒火冲天,一丝隐隐的不确定,让他万分暴躁:“早不杀晚不杀现在杀!他想干什么!”
赞清不敢接这话,急忙垂下头,这个问题可是会要命的。
宗之毅想到雷冥九很可能是临走前想为端木德淑做点什么,便觉得呼吸不畅!反了他了!这种事轮的到他下手!别说这人是他养在外面,就是他带回来!也轮不到他自作聪明!
端木德淑掀开帘子进来,头上金钗微晃,长裙拽地,神色温柔,瞬间静好了时光,声音透着柔软的香甜:“也不知道这本是不是昨晚臣妾看的那篇,看着总觉得不太像了。”
宗之毅目光顿时紧绷,下意识的掩饰般快速开口:“哪本?我看看。”男宠这种龌龊事,还是不想说给她听的。
端木德淑闻言,目光一动,慢慢的走过去,看眼脑袋都要贴到肚皮上的赞清,将手里的书递给宗之毅。神色柔软,笑容依旧,看着两人,像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又觉得两人有些好笑。
怎么?
这是收到消息了?
现在什么情况?一个说话舌头打结?一个不敢抬头,这是知道以身犯险没脸见人了吗?
什么人不能玩?什么有意思的事不能做!挑也不挑一个身份干净,让一个有深仇大恨的人伺候你们,在玩弄身体时,顺便玩弄玩弄人心,看着别人被逼着一点点走入死胡同也很刺激是不是!
战场的冒险结束了,觉得不够刺激,唯恐折不在阴沟里!迫不及待的跳下去看看是不是!
宗之毅察觉到她落在身上的目光,背脊隐隐发凉,抬头。
端木德淑温柔的看着他:“可是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