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场景又变了,那两个人穿上了民国影视中常见的新娘新郎服,对着堂上拜着,堂上的人却模糊不清。
书房里,那男学生脱下了学生装,穿上长袍,打着算盘,女学生穿上了旗袍,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在笑。
忽然有人冲了进来,还在笑的两个人变得惶恐惊慌,男学生在拼命地解释什么,女学生想上去拉开那人,却被一把推落地,孩子躺在地板上哭泣,女人满脸都是泪。
可那人还是豪不犹豫地一剑刺中了男学生的胸口。
那是把银色的短刀,丁小西见过,她也认出了闯进去的那人的背影,正是龙召青。
他在杀怪?可为什么那一对夫妇那么正常?
丁小西拼命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却什么也听不见,就好像在看一场默剧,明知道它是个悲剧,却不明白什么原因造成。
短刀指向了地上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那女人拼命地求饶磕头,那把短刀缓缓地收起,他背影一晃,从窗户跳了出去。
“丁小西,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婴儿是谁?这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一个苍老的女人声突勿想起,丁小西忽然惊醒,再看向洗衣机,却哪里有什么人影,什么穿民国服饰衣服的人?只是泛着白色泡沫的洗衣水卷着衣服滚动。
“你,你是孙奇的妈?你,躲在哪儿?快出来!”
“呵呵,哈哈……”声音忽左忽右。
丁小西咽着口水叫,“你儿子出场是这样,你又是这样,烦不烦啊!”
声音忽然停上,忽地,似乎有人在她脖子上吹了一口。
丁小西汗毛都竖起来了,猛一转头,却看有人女人头倒挂在天花顶上,快速退走,退到墙边,忽然消失不见。
双腿在抖,走又走不动,怎么办?
“是,是,是孙奇的妈,伯母,出来谈谈罢?”过了良久,丁小西抖着嗓门说。
四周寂静,只有洗衣机转动的声音。
咯咯,咯咯。
丁小西发现是自己的牙关在磕得响。
“嘻嘻……胆子真小!”有人在她背后说。
她再次转头,却什么都没见到。
丁小西四周围地望,忽然间,她觉得墙上那块污浸不对,窗子浮光,把阳光反射投入,那污浸似乎也有光影流动,她举起手里的盆子甩了过去,彭地一声,盆子砸在墙上,声音沉闷。
那块污浸蠕动起来,中央那块部分慢慢变成了一张脸,一个年青女人的脸,似曾相似,风情万种。
“丁小西,你为什么躲着不肯出来见我?害怕了吗?”女人脸长在扁平而柔软的膜状物上,那上边有无数的小突起,似乎随着光线在调整个颜色,和墙壁几乎一样,此时在做着波浪形的缓慢运动,但一静止,墙壁上只是多了一块污浸而已,乍一看去,仿佛墙上就挂了一个人头。
“你,你,你是孙奇的妈?你怎么这么年青?”丁小西找到了甭管和外星人还是异体人打交道的规律,一开口就是恭维。
“我年青吗?”她挂在墙上笑,似乎想伸手撩起头发,发现没手,只好作罢,“哎,可我只有变成这样时才会年青啊,这样,是会吓死人的!”
薄朦状物带着人头从墙壁上缓缓滑下,来到地上,慢慢地拱起,渐渐聚拢,变成人影,可那艳丽夺目的面容却慢慢消失,光滑的皮肤迅速长满了褶子,乌黑的头发变得花白。
丁小西惊叹于她的改变,真心赞叹,“孙奇的妈……您连衣服都可以化出来?您这是人体彩绘啊!”
她身上如绘画般地涂上了颜色,是一套上花下黑的老年女装。
“哼,这还不是形势所逼?要不然老娘每次变化总不能裸奔吧!”她声音前面还是少女的娇嗔,到了尾音,却变成了老年人的苍老。
丁小西不管其它,继续恭维,“可这衣服太老土了,您何不化一身跟得上时代的?”
她脾气变大,冷笑,表情失却了年青人的圆润,变得尖刻,“丁小西,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丁小西摇头,“孙奇还没回来?”
她声线拔高,“丁小西,你别装模作样了,孙奇是不是你放火烧的?”
丁小西准确地抓住了她话语中的漏洞,“你见过孙奇了?”
她冷冷地看着他,下垂的眼角露出老年人特有的尖刻冷漠,“丁小西,今天我要你偿命!”
“他还活着呢,我偿谁的命?”丁小西问。
“你差点烧死了他!他不能恢复了!”她如更年期妇女一般大声叫了起来,花白的头发无风狂舞。
和孙奇相似的神态与疯狂让丁小西心惊胆颤,见她并不行动,又知道她恐怕有所要求,试探着问:“阿姨,您刚刚让我看的是什么?”
她笑了,脸上皱纹加深,沟沟壑壑,如裂开的河床,“丁小西,你不明白?龙召青杀的人是谁?是你的曾祖父,你们这个血脉,每一代都有人死在他手里!”
丁小西压根不信,“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刚才那水变墨汁真变了?你基因有啥?让我猜猜,墨鱼?乌贼?”
她怔了怔,平静复又爆怒,“丁小西,你有点家族荣誉感行吗?你曾祖父死在龙召青手下,你现在还和他关系这么好?你,你,你还和我讨论我的基因问题?”
“八九十年前的事你叫我怎么生感动?阿姨,你还记得你曾曾祖父么?”丁小西虚心请教。
她想了想,眨巴眼,茫然,又爆怒,“你们家每一代人都有死在他手里的!”气壮山河地吼,“不同!”
“请问证据呢?他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你凭什么让我相信?就凭那几幅模糊不清的影像?这是种类似催眠的东西吧?”丁小西一连串的发问,“再说了,我猜您给我看这东西是您今天来的目地吧?”拍胸口释然,“还好不是来杀我的!”还加一句,“我看了,记住了,您请……回?”
她急速眨巴眼,表情有一瞬间的空茫,“你记住了?”隔了半晌才问,“就这样?”
丁小西请教,“您要我表示出被吓着了,被震惊了,痛苦,委屈,不平?”
她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办,眼睛还眨巴,“应该是这样的……吧?”
丁小西摊手,“可我没有震惊,痛苦,委屈啊,我上演不了世纪大仇杀,你认为我能替我曾祖父报仇吗?阿姨,您设身处地想想,百年之前,您的曾祖父被人杀了,有人跑过来告诉你这位你连面都没见过的曾祖父被谁谁谁杀了,这杀他的人还特厉害,你在他面前就跟只蚂蚁差不多,你会想着给你曾祖父报仇?哈哈……”丁小西看了一眼她一脸严霜,收了哈哈,“此时此地,赶紧抱大腿才是真的,巴结着他化解仇恨拉好关系才是办法,是吧!”
她看了她半晌,点头,点了一半醒过来了,爆怒,“你可真没出息!”
丁小西后退两步,“阿姨,我不是英雄,不需要有出息!”
两人互相对望,僵持。
僵持半晌,丁小西腿麻了,建议,“阿姨,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要不,我先把衣服捞起来?放久了不好……”
她同意,哦了一声,“确实不好!”
丁小西一动,她怒了,“你给老娘站住,捞什么衣服?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姨,我知道,你这次任务完成得不好,在您的想象当中,您这么一弄,我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再听您一说这故事,恨得咬牙切齿,悲恨交加,从此潜伏在龙召青身边,寻着机会就给他下绊子,可您瞧,咱们得综合考虑各种情况是吧,你瞧,对于一个生手,你这么出现,的确会把她吓得半死,我以前也吓得半死过……可经历多了,就变老司机,我看过只剩一张皮的人,烧得半边脸都没有了的人,还有变成虫子的人,你认为你一颗人头挂在墙上在这些情况之中论吓人能占上风?所以,吓着吓着没什么感觉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是吧?”丁小西把脸盆捡起,开始从洗衣机里拿衣服,”还有,我们的寿命没你们那么长,隔几代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我为曾祖父的死痛苦悲愤,就跟为秦始皇的死痛苦悲愤差不多,大家五百年前都是一家……”
正拿着,一只手伸过来帮忙,慈祥感慨,“说得也挺有道理的,衣服晾哪儿?外边天台?今儿晚上可有雨!”
“阿姨贵姓啊?以后见了面也好称呼。”丁小西说。
“我姓王,王妙音,哎,我爹以前姓王,后面才改姓孙的。”王妙音说。
还真是孙奇的女儿?
丁小西一听她那称呼就知道她也是从民国一路跟来的,好奇,学着她称爹,“你爹本事那么大,他那么年青,你怎么就老了?”
“我啊,基因不能乱改的,爹说了,改了后基因混乱副作用大容易死!你别看我爹平时凶巴巴的,可对我真是好!哎,可惜我娘死得早!我爹说了,还好我只能有这么大本事,就只能吓吓人,要不然啊,我早死了,我爹说我是天生的,他做了好多次实验才生出了我,原来想让我厉害点的,比如说有某种虫类的基因,但最后还是用了和人类相似度近一些的水产动物,这样失败率低些,他还说,很多像我这样的人都死了,我能活这么久,算最成功的了……”
丁小西想起那以母体为食的传说,决定还是不说了……她怕她激动。
“你经常变成这样?”丁小西抖衣服,上去晾的时候衣服好撑点。。
“哎,哪能经常这样?这变一回又不能穿衣服,凉嗖嗖的,风从脚底直往上灌,年纪这么大好看么?不舒服得很,我啊,觉得做普通人挺好的,干嘛变来变去,又没有钱拿?我还不是一样替人打工赚钱,爹说了,做犯法的事容易被警察跟上,被各种科学研究机构盯上,异种人再能耐也敌不过国家机器,我们暴露了就麻烦了,听爹说,我们仇敌挺多的……”
丁小西挺同情,“咱孙爷爷这些年也不好过!”
王妙香笑,“乖,真有礼貌。”点头,“所以,我这变这个异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就能改变一下颜色,除了能活得长一点,可我也老了啊,除了变异时能好看点,再说了,一个美女头长那上面再好看也不好看了是吧?”王妙音年纪果然大了,也唠叨,“我都好几十年没变了,这不,答应了我爹,替他办这次事,他就会回来了。”
丁小西明白了,还是上次和孙奇联手的那幕后策划者搞的鬼,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准备捧脸盆准备上阳台晒衣服。
“你爹对你挺好的啊!你对你爹也挺好!”丁小西说。
王妙音提醒,“晾了晚上记得收,天气预报有雨。”
“谢谢王阿姨……”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宁之夏手里举着老大一根粗棍子冲了进来,“丁小西,我来救你!你这个女人,要对小西怎么样……”
见两人手拿衣服,其中一位还把衣服递过去给另一个,怔住了,棍子咣当一声跌了。
丁小西笑嘻嘻地介绍,“之夏,这位是王阿姨,来找我聊聊天,顺便帮我洗洗衣服。”
王妙音慈眉善目,含笑向她点头。
“她,她,她,是孙奇的妈?”宁之夏问。
“是啊!你误会了,她就来问问孙奇的情况!问完就走,是吧,王阿姨?”丁小西趴洗衣机看,看有没有漏件。
以前老漏只袜子什么的,太讨厌了。
王妙香点头,“家里还热着饭呢,我得赶紧回去!”
“可,可……”宁之夏半张着嘴合不拢。
王妙音拍了一下身上花衣,丁小西一想到她那花衣不是花衣,有点起鸡皮,抖了一下。
“我走了啊,欢迎你们到我家玩。”
丁小西挥手,端着盆子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