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和杨雪拿着农具，到了隔壁老爷子家的农田。
晚上这里的空气凉凉的，进入鼻子的感觉很舒畅，天空还是那么星星，不需要什么路灯，星月的光一直为我们俩引路，说真的这种感觉真的不错，我忍不住张开双臂，深呼吸了两口。杨雪停住脚步，笑眯眯的看着我：“怎么了，站在那犯什么傻呢？”
“没事，就是觉得挺舒服的……而且，我有预感，这下面也许真的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结果杨雪却反问我：“我们需要什么？”
“需要离开这里的出路啊，需要去幽冥谷，真正的幽冥谷，需要找到小安……还有蛇人那些事吧。”
“嗯哼……对，你要不说，我觉得自己都快忘了。这么一想，等于平白多了三个月的假期。”
“是，三个月假期。”我看着杨雪，她转过身，继续向着黑暗中行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居然从杨雪刚刚最后那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丝的哀怨。而我刚刚那种舒畅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空气嗅起来还是那么让人舒服，只是如果我们真的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那么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这里。
我不是一个喜欢说“再见”“有空再来”“下次吧”的人，也许曾经是吧，但后来我渐渐明白，人会记得第一次，但永远不知道那一次是最后一次。
“哎，杨雪。”我走在杨雪身边。
“嗯？”
“那个……我想问你件事情。”
“等等吧。”
我一愣：“啊？”
杨雪伸手指着前面，那里是隔壁老大爷的那片地，然后对我说道：“就在前面了，挖完再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一样，但故意此刻不听。我拿起锄头，蛇人化，然后对她点点头：“好……不过，你能不能回答我一次问题？嗯？就是你之前一直不回答我的众多问题之一，就回答一个。”
“先挖。”杨雪指了一下地面，这个位置被圈起来，是之前生出触须最多的位置。
“不是，那挖完呢？你总要告诉我，挖完你会不会回答我一个问题啊？”
“唉……”杨雪叹口气，而后对我露出笑眯眯的表情：“别以为要离开这里了，有些习惯就是可以改掉的，叶老师，最近这段时间我发现殴打你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消遣活动……再废话我动手了？”
“不是……你这，你欺负人上瘾是吧？哎，哎行行行，你把刀放下，手也放下，别拽我！别拍我后脑勺……我挖。”我也叹口气，这熊孩子的身躯确实没有什么威慑力，回头赶紧换回本体。
接着我们开始挖，因为我和杨雪都是保持蛇人化在工作，所以力量和速度上都非常快，很快我们就挖了差不多十米的深度，这时我们发现了白天的触须，还在洞，似乎是在土里瑟瑟发抖，当时我们没搭理这东西，继续挖，然后越挖，露出来的触须就越多。
我抬头看杨雪：“你看，这东西似乎在怕我们。”
“嗯，有这种感觉……你看，又一条，它们的动作貌似不是同步的。但你看，这些触须和之前那个人脸怪嘴里的东西，几乎是一模一样，硬要说不同的话，这些似乎更加稚嫩。”
“你的意思是……”
“也许是同一种东西，但是幼年。”
我点头，然后我们继续挖。
挖到十五米的时候，我们终于挖到了一些肉球一样的东西，那上面裂开口子，口子中延伸出这种触须，但此刻却非常老实，并不攻击我们。这肉球上隐约可以看到很像无关的东西，杨雪之前说的也许没错，这些是之前人脸怪的幼年体。
而这东西的身体并非只有一个肉球，肉球下向下还粘连着肉，那肉长在土里，我们还需要向下挖。
但这是杨雪却突然说了句奇怪的话。
“叶瀚……你刚才不是问我，可不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吗？”
我点头：“嗯，对，怎么？可以回答了？”
杨雪摇头：“不是……我们赌一下吧。”
“赌什么？”我疑惑的看着杨雪。
她指了一下这深坑的下面，然后对我说道：“这下面如果有能够让我们离开的隧道，或者别的，刚刚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如果没有……那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
然后我愣在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杨雪轻踢了我一下：“看什么呢？”
我看着她淡黄色的烦着光的竖眼，然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笑了：“好……那我试试。”
于是我开始挖，更加卖力的挖。
挖到那坑的尽头，我看到了一块巨大的连着那些肉球的“肉”它糊住了一块圆形的东西，看上去非常像我们进来时的那隧道。原来这东西在地下，我们这三个月，完全没想到这个。可即便想到又能如何？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每个位置都掘地三尺的话，我们几百年做不完。
而现在终于找到出入口的我，却又没有之前想象中的那么兴奋，好像有什么东西与我擦肩而过。
我转过头，正好与蹲下的杨雪视线相对，她对我露出了这段日子她经常露出的笑眯眯的表情：“怎么了，应该开心，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了。”
“那个问题……”
“当我没说过。”说完，杨雪用刀一点点的切割着糊在出入口的“肉”，它们不像之前的成年体，愈合速度并不快，杨雪很快已经切开了一小块入口，从哪里我能够看到黑色的不明物质，就像我们之前进来时一样。
那时有种很想窒息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正在急速流走，好像抓住它只有最后的机会。
所以我还是开口了：“哎，杨雪……”说着，我抓住她的手，让她暂时停止切割的动作。
杨雪看着我：“嗯？”
“你刚才说，挖到出入口，当你没说过你刚刚说的话，好，我明白了。但是我没说过，挖到出入口，我就不提问吧？我的问题还是要问，不管你回不回答。”
“咯咯……那你问吧。”杨雪一笑。
但这个笑脸我不是很喜欢，仿佛又让我看到了从前与我相处的杨雪，蛇人事件之后，那个心里藏着无数故事的杨雪。
“问呀，想什么呢？”杨雪看着我。
我铲起一锹土，把刚刚杨雪切开的一部分隧道出口天上，然后看着杨雪：“表情不对，在这个世界的你，暂时再借给我三分钟……好吗？”
杨雪的表情呆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竖立的蛇瞳微微张开，然后她微微低下头，片刻后，再次抬头的她带着这段日我非常熟悉的浅浅的微笑，然后挑了下眉：“借给你。”
我的心跳动了一下。
“嗯……我是想问，之前我问你的关于小安生父的事情，你们两个有一天会重新在一起吗？”
没错儿，这就是我的问题。
感觉那瞬间，自己仿佛被真智障附体。
但我还是问了。
杨雪嘴巴微微张开了，眼睛也睁大了一点，表情有点惊讶，最后噗哧一笑：“还以为你要问我，我到底是不是要杀了你呢。居然是这种问题，叶老师你也……嗯，怎么说呢？”
最后几个字让我一愣，这什么意思？要回答我吗？
我没说话，盯紧了杨雪。
大概过去了五秒左右，杨雪蹲下，伸手量了量我的身高，而后笑眯眯的说道：“叶老师下次问女孩类似的问题的时候，换个身体再问，你这身高，很容易让人跳戏的。”
我……
我特么满脸黑线。
“不是，你吐槽什么身高啊，我本体什么样你不知道吗？这，这身体我也不想用啊！再说，你说那类似问题……我怎么就那么衰啊，我看上一女的，就必须备个前夫什么的？没下次，有下次也不是这问题。”说完这话，我那颗蛇人的心脏，向着全身迅速供血，还有种过电的感觉，从脚后跟，到后脑勺，酥的一下。
而杨雪……
她表情没变，还是刚才的微笑。当然，如果此刻看着她的是别人的话，一定会这么觉得。但是我不一样，我总能看清别人看不到的杨雪的微表情……
我看到她对我笑，又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微笑。
可那瞬间太短，我来不及将她留在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但那感觉似曾相识。
“叶老师，别闹了，你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看着也不像朝三暮四那种……专心点，沈伊轩上次怎么玩司徒彦的，你忘了？小心被她切了。”说完，杨雪拿起锹，一铲子插入泥土，将顺带拔起一大块“肉”，出入口露出的部分又更多了。
“杨雪，你刚才那表情，其实我看见了。”
“什么？眼花了还是发神经，快点挖。”杨雪扔了吧铲子给我。
我拿起来，但却没有任何挖坑的心思：“其实，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和面具男什么关系，与你又有没有关系……但是不重要，从前我一直缺少一个继续下去的理由。我经常说，左澜说的话没错，记忆什么的不是最重要的，人生本来就很虚幻，一切理由都是自己加给自己的东西，只要我觉得它有意义，那个理由，就是我的全世界。过去我没有世界，就像流浪，所以我很盲目。但现在……我会用尽自己的一切去守护我的世界。”
说完，我身体蛇人化的痕迹在我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变得越来越强，然后我把铲子深深插入泥土中。
杨雪回过头，与我对视一眼，但我们没说话，继续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