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沈盈盈都没挨过揍。
她来自现代文明社会,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面对过校园欺凌,从小到大跟周围的人相处得都不错。
所以,当她被五个比她高了一大截的少年围住时,她有点懵。
其中一个骂骂咧咧,说她打了他的弟弟,今天要给弟弟出气。又有人说早看她不顺眼了,在队委面前装,骗了个轻松的活儿等等。
沈盈盈早已经见识这种人的不讲道理,也知道自己虽然学过咏春,但体格和人数太悬殊,她不可能跟他们对抗。
于是,她也不跟他们废话,一矮身就想从缝隙里溜出去,但被人抓住衣服往地上推,她只来得及蜷起身体,护住头目,拳脚就落在了身上。
她暗暗告诉自己没事的,只要护住内脏和头颅,等这些小混球打完了,她就去大队长那里,让这些小混球好看。
可沈盈盈身上依然疼,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飚了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有人嗷地一声痛呼,身上的拳脚一下子都停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陆斌你他妈……我日!”
又是一声惨叫,沈盈盈听到“陆斌”两个字时,还以为出现幻听了。她不敢用脏兮兮的手抹眼泪,这年代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万一有什么细菌感染就麻烦了。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视线清晰了一些,看到了四周的情况。
陆斌还真的来了,沈盈盈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陆斌的目光只短促地在小姑娘脸上打了个转,眸色转深,眼底暗涌翻滚。他的视线落到了那几个动手的刺头身上,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村里面的大孩子们,只要惹过陆斌的,都被他揍过,所以这几个刺头也不例外。
刚才陆斌出现时,二话不说,直接上去踹翻了一个,所有人就都停了下来,看到是陆斌时都下意识心脏一缩。
这坏分子打架厉害,打起来时简直不要命,谁看到都怕。
此时此刻,陆斌死死看着他们,微微弓着背,眼神凶狠,是一副随时进攻的姿态,看得众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们今天是来打人的,不是来挨揍的,要是带着伤回家,少不得被爹娘唠叨。于是其中一个说:“嗐,算了,走。”
刺头们将受伤的同伴扶起,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沈盈盈抽着气,慢慢地坐了起来,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想陆斌既然都来了,应该还是愿意扶她一下的,正准备朝陆斌开口,然后就看到陆斌捡起地上那块红薯,连皮都没剥,就着灰尘吃了。
陆斌吃完了最后一口后,捏了捏指骨。
吃了她的红薯,以后就是他的大哥了。
就连准备走的那几个人,在看到这一幕时,都停了下来,一脸震惊地看着陆斌。
“草……”
这陆斌是疯了吧?
然而,陆斌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冲上去就是一打五,一拳一个小刺头,毫无悬念地干翻全场。
沈盈盈目瞪口呆。
刺头们在地上□□,陆斌走到沈盈盈跟前,蹲了下来,抿着唇看着她。
小姑娘干净漂亮的衣服已经沾满灰尘,平日总梳着两条整齐的辫子,可此时橡皮圈都不见了,头发乱糟糟,白皙的小脸也灰扑扑,眼角鼻尖通红,细密的睫毛挂满泪水。
陆斌心想,都怪他。
他哑声开口:“有没有哪里特别疼?骨头疼吗?”
“皮肉疼,”沈盈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补充说,“但是没骨折,我刚才都有护着。”
这种镇定简直跟她年龄不符,但陆斌之前早就被她的行为搞免疫了,当下也不觉得奇怪。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微微回过头,朝她说:“上来,我背你。”
沈盈盈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忽然反应过来了,眼泪都还没干,眉眼却已经弯了弯,因为哭过,所以嗓音带了点黏乎,听起来又细又软:“大佬。”
陆斌仍是没搞懂这词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应了一声:“嗯。”
沈盈盈眼神更亮了,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试探性地、小声地叫唤:“斌哥?”
陆斌也笑了,像是哭笑不得,又像是有些无奈。
可这一笑,当真是算得上冰山消融,让人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终于不再凶狠冰冷,目光软化,让他看起来甚至能称得上温和。
“嗯,”陆斌低低地应了她,“上来吧,我们回去。”
小姑娘欢呼一声,飞快地趴到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他双手托着她的腿弯,站起来背着她往外走。
陆斌问:“家里有药油么?”
“有。”沈盈盈这时想的却不是自己的伤,“斌哥,我们需要陈娟的帮忙,先去她家,不然待会儿那几个人回家被父母一骂,他们就会把事情推到你头上。”
陆斌冷冷一笑:“也不差这一次。”
察觉到脖子上的小手紧了紧,陆斌放缓了脸色:“也没多大点事,不过是念几句话。”
沈盈盈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说:“我一句话都不要你念。”
陆斌愣了愣,失笑着说:“孩子气。”
沈盈盈也觉得听起来确实是有点,脸上有点尴尬,但仍是摇了摇他的肩膀:“你信我嘛,敢打我,我要叫他们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这话看起来挺有气势,可惜说话的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声音又软又糯,听着更像是跟他撒娇。
陆斌拿沈盈盈没办法,只能先去了陈娟家。
陈娟这会儿正忙着做饭,是陆卫柱先看到的他们,一见陆斌背上的沈盈盈那惨状,惊得整个人都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春晓娃你这身上是怎么回事?”
陆卫柱的这一下喊得够大声,陈娟也听到了,连忙从柴房里走了出来,看到沈盈盈这模样,顿时又惊又怒:“哪个小兔崽子做的?”
陆斌将沈盈盈放了下来,沈盈盈一脸委屈:“我都不认识他们。”
她不认识,但陆斌是认识的,替她说了几个名字,又说:“我揍了他们一顿。”
那几个是村里讨人烦的小刺头,连狗蛋都被欺负过,陈娟难得一个跟他站在同一阵线:“揍得好!”
陈娟连饭都顾不上做了,让丈夫先去看着火,自己拿了药油,把沈盈盈拉到房间里,亲自替她上了药油,搓得她一阵鬼哭狼嚎。
“婶儿,轻点,您轻点儿!”
“不用力搓是没效的,得这样才能散瘀。”
上完药油之后,沈盈盈本来还以为要等对方上门找陆斌算账的,但陈娟脾气火爆,马上就带着她和陆斌,去找了大队长陆学农。
陆学农知道这事儿之后,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昨天村里写春联,支书才在他面前夸过春晓这孩子,小小年纪能跟着他们写了一整天,没有一句喊累,完了还主动帮忙收拾。
结果第二天这孩子就被打了。
陆学农马上亲自去那几个刺头家中拎人,连着他们的爹娘都一起喊来了,打人的和被打的双方开始对质。
小平头的哥哥嚷嚷:“是陆春晓昨天先打幺弟的!”
沈盈盈说:“我没有,大队长可以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陆学农又把小平头抓来,还真的检查了一下,自然是半点淤青不见。
陈娟立马就说:“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下手忒狠!还是个人吗?”
小平头的老娘反驳:“你哪知眼睛看到是他们打的?说不定就是那坏分子打的咧!谁不知道他爱打人?”
说着,朝自家儿子使了使眼色,小平头的哥哥反应了过来,其他人见大队长这样,也想撇干净责任,风口一下子就全指向陆斌了。
陆斌平时也没少打架,但这样被颠倒黑白,也是头一回,当即脸都黑了。
陈娟气得破口大骂:“刚才是陆斌背春晓娃过来的。怎么着,打了人不敢认,敢做不敢当,小小年纪就不想做男人了?”
这话说得厉害,沈盈盈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斌看了她一眼,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无奈。
这丫头也是没心没肺,被打了也没当回事,现在还笑得出来。
两边开始对骂起来,陆学农沉着脸:“都别吵了!”
陆学农也是没想到这些兔崽子连认都不敢认,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在村中威信高,他让安静,声音果然渐渐小了下来。
“大队长,是他们打的我,”沈盈盈忽然开口,指着小平头的哥说,“他还把我的头花抢走了,现在应该还在他口袋里。”
那小刺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沈盈盈,陆学农大步上前,伸手朝他口袋一捞,果然掏出了一个带着精致塑料花的橡皮圈。
小刺头顿时就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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