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画店后面的屋子透出隐隐的灯光。
窗户纸上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若是离得近点,能听到一个男子的呢喃声:“乖宝,爸爸给你做的娃娃好看吗?”
屋子里光线昏暗,点着个白瓷的高台油灯,那灯芯子不住跳动着,晃悠来晃悠去,灯光忽明忽暗。屋子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雕花的红木床,挂着淡粉色纱帐,床上躺着一个人,看身形不大,是个孩子,那孩子穿着粉红色的纱裙,头发梳成两个小羊角辫,灯光暗淡,不是很均匀的光线映在她脸上,紧闭的双眼下睫毛很长形成一道阴影,这样的小姑娘,睁开眼一定是非常可爱的。
“乖宝,爸爸遇到个和你差不多的小姑娘,带来和你作伴好不好?”
男子低声问着,油灯又跳了一下,墙上,男子的影子和另外几个小一些的影子全都扭了几扭。
是的,除去这男子,墙上还有六个影子,之所以有这么多影子,那是因为床边站着六个小孩子,六个粉妆玉砌可爱的小孩子!
三个男孩,三个女孩,看着也就两三岁的样子,靠着床边很听话地站成一排。
男孩被打扮成年画里胖娃娃的形象,都穿着红色镶金边的肚兜,露出胖乎乎的胳膊腿,像莲藕,头发剃成小锅盖,黑黑的一个小圆顶在头顶,女孩都穿着粉红色的纱裙,白色的小皮鞋,扎着羊角小辫,像是从洋人的画上走下来的小精灵。所有的孩子都画着红红的嘴唇,粉白粉白的小脸,但都无一例外闭着眼睛。
按道理,两三岁的孩子是最闹腾的时候,不可能六个孩子都整齐地闭眼站在床边一动也不动,除非他们是……假人或者死人。
虽然油灯不算明亮,但也能看到这些孩子脸上的还有着淡淡的汗毛,假人会做的如此逼真吗?
“乖宝,要是把那孩子带来,那还得再去找个小男孩,也找个五六岁的好不好,大一点好,可以照顾他们。”男子声音轻柔,身子俯下,贴着床上那孩子的脸颊。
陈飞扬蹲在房顶上觉得自己浑身毛都要炸开了(假如还有狐狸毛的话)。
他确定以及肯定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地上站着的六个小孩,床上躺着的那个,为什么无声无息的。
没有呼吸的那不是活人,只是人的……皮囊。
他怕打草惊蛇,只揭开一小块瓦片,眼睛贴在上面往下看。
到底是狐狸,有着异乎常其他生物的警觉,当后面有风声起来时,他已经一跃而起,躲过偷袭,接着一个扭身就落到地上,落地那一刻,陈飞扬骂了一声:“妈-拉-个-巴-子的,跟老子玩阴的。”
原来就在刹那间忽然从上面落下一个网,将他牢牢罩住,偷袭那人也随即落下,得意地笑道:“早算准了未寒时的人会来。”
陈飞扬忽然在地上打个滚,网中的少年不见了,只有一个白色的尖嘴小兽。
那人愣了一下:“是狐狸!”
那小兽张嘴咔嚓两下就咬开了这网,接着身子一抖,跳了出去,那人怒道:“竟然是个畜生,看你往哪跑。”
四条腿的总要比两条腿跑得快。嗖嗖嗖,白狐狸在小街上奔跑着,可惜现在是深夜,天上有明晃晃的月亮,一条白色的影子实在太惹人注意,这条小街又是商业街,街边没有道旁树和灌木丛,陈飞扬拼命地往前跑着,那人叫道:“狐狸你已经受伤,再跑下去血会流光的。”
陈飞扬觉得自己跑的要疯掉了。为什么这条街这么长!为什么周围没有任何遮盖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那英俊帅气的大尾巴竟然受了伤!
暗器伤人不是君子所为,若是那暗器上还淬了毒药的话,暗器的主人简直可以称作阴险小人了。
陈飞扬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四条腿也开始酸软,这街道是怎么了?到底是泥的还是棉花的,怎么觉得整个人,不……是整个身体都在往里陷下去呢?
“狐狸你中了麻沸散,跑的越快药性挥发就越快。”
陈飞扬心道,完了完了,想不到俺陈飞扬的大好狐生就要断送在这里,这条街上有毛笔店的招牌,自己若是死在这里,那条光润油亮的大尾巴会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也许会像那些黄鼠狼一样,头向下,尾巴朝上,用一根绳子紧紧系住,掉在笔架上,向人展示这是真正的狼豪,若真是这样,那俺长白山雪狐家族的威名将彻底山崩瓦解,真是太可怕了。
这么一想,他强迫自己跑得更快一些,但是很不幸,果然是运动起来药效发挥的快,四肢软绵绵的,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倒地,此刻那追兵已然就在身后了,他要倒下,一定会被后面那人一脚踩住尾巴,那人得意洋洋:“小东西看你能往哪跑。”
陈飞扬心想,被抓到会被剥皮吧?人皮都能剥去别说我一个狐狸皮,俺的老命啊,要不咬舌自尽??那人的手已经抓到他的尾巴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砰的一声枪响,那人手往回一缩,俯下身去:“谁?”
陈飞扬大叫道:“召南兄,救我!”
趁着那人躲闪的时候,召南一把将狐狸捞起,直接挂到脖子上,接着手一扬,一个烟雾弹扔出。
这烟雾弹含有催泪成分,召南自己知道,当即屏住呼吸,带着陈飞扬举步狂奔,留下那人在后面疯狂咳嗽。
轻功最重要的就是要提着一口气,只要一张嘴咳嗽,那口真气就泄掉了,几个起落就被召南甩到后面再也跟不上了。
叶限看到召南脖子上白白的,毛茸茸的一个长条,吓了一跳问:“陈飞扬这是怎么了?”召南道:“可能中毒昏迷了?”
“嗷……”陈飞扬忽然一个激灵,嗖的一下从召南肩头跳下来,摇摇晃晃往院子外跑。
“他怎么又出去了?”叶限问。
召南也不知道这狐狸精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救他回来,他为啥急匆匆地往外跑呢。
这时就听着外面传来狐狸痛苦的呕吐声,墩子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茶走出去,见那尖嘴狐狸吐的眼泪汪汪,嘴里还尖叫着:“你跑那么快急着投胎啊,一路晃荡的,俺那是脑仁不是豆腐渣。嗷……他又去一边吐去了。
叶限松口气,看来狐狸没大事,这算什么?人家晕车晕船,他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