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箐不想在棺材里面看到公孙献,她不想再重复看到自己最重要的人死掉后出现在自己面前毫无生机,然而自己又毫无办法的样子,她接受不了,她就是接受不了。
袁箐喘着粗气,她的心脏快承受不住了,就要爆炸了,有什么气息从她丹田内扩散起来传到她四肢百骸之中,最后汇聚起来,升腾到她的天灵盖上,让她有一种晕眩的错觉。
“我的好徒儿,为师知道你和以前一样很想拯救为师,可是世事难料,天意弄人,尽管你用了很多办法,拼尽了全力,可是作为凡人的我,最终总是无法避免生老病死的规律。不过,就算将来我死了,可是你依然还是能活着的不是吗,既然你还活着,那么请你把我那份生命一同承载了,那就等同于我还活着是一样的,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刻的一时身故呢,你说是不是呢,我的好徒儿。”公孙献的话又掠过了她的心田,她的心间泛起了阵阵酸楚。
这一番肺腑之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过他说的,但是就仿佛是昨天的耳语,今天的告别。
袁箐心想:“师傅,你说的那些我都懂,你这样说都无非是安慰我,让我不要在今后没有你的日子里独自黯然伤神而已,可是,可是,这个世界上,徒儿只有你一人,没有了你,徒儿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你,徒儿就觉得这天下都在负我,我就恨,非常地恨!”
隐隐的红气从袁箐的头顶上袅袅,而袁箐的双臂上的皮肤也微微变红,在这之上也开始泛着淡淡的烟雾,袁箐一直处在悲伤痛苦震撼当中,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身体的变化,只是她能非常清晰地听到一阵阵空洞的讥笑声,此起彼伏此起彼伏,她也能感受到那些无头尸体在一步一步逐渐向自己靠近,逼迫着自己往棺材内躲,往棺材内躺的威逼感。
而这种种环境造成的压迫感,让她心里面反而有点儿恼怒,她在心中呐喊:“公孙献,你说什么,你到底说的什么话,你为什么这样说,你为什么能轻易就抛弃自己,你为什么要那么自私,你为什么要留下我孤身一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想你死,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难道这样简单的愿望也不能实现吗!”
有一把声音仿佛魔咒般在袁箐的脑海里不断地响起来,让袁箐也情不自禁地染上了这把声音的悲痛欲绝的情愫,她哭了,她放声大哭,她也怒了,她怒之上天不悯,她为天下付出了一切,她没有怨怼过,可是她就只有这么一个他了,为什么老天还是要那么残忍,还是要夺走她最最重要的人,真要什么都收割了,那又为什么不将她的命也一并夺取了呢!
袁箐大声一吼,她举起双拳向前一冲,那些已经近在咫尺的无头尸们就都全部被她打倒在地上,一个叠着一个都无法站起来。可是即使如此,袁箐的愤怒还是没有没有发泄完全,她抬眸冷眼看着一切,她一转身又愤怒地给了那几具开棺木的无头尸重锤一拳,那几个无头尸应招而全部倒地。
可是无头尸们并非善男信女,它们没有痛感,也不知道骨头碎裂是什么,但凡能够站得起来的,它们都重新从地上跃起,继续往袁箐步步逼近,袁箐愤怒异常,还有完没完,既然你们要夺取我重要人的生命,那我就不能姑息你们,我要让你们一个个都为他陪葬。
那把声音不断在袁箐的脑海中掠过再掠过,不断激起袁箐内心千层浪,这把声音似乎是袁箐原本的情绪,但是似乎又是不知道什么的侵入了袁箐的意识当中左右着袁箐,她根本无法控制它的出现,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随着这把声音,随波逐流,随心而发。
袁箐愤怒地冲下台阶下,挥动双拳,炫动双腿,对着那些无头尸就是一番痛打,她愤怒到手撕了它们,然后冲上那个小台阶的平台上,看都不看就双拳一下捶到棺木上,将整个棺材都打得稀巴烂。
棺材里面飞出了一个影子,他一把抓住了袁箐的拳头,袁箐大吼一声用另外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就势一个过肩摔就将对方摔倒在地上,然后对着他拳打脚踢,对方口吐白沫,满身是血瘫坐在地上,
袁箐还想继续给他致命一击,却在这时感觉到自己的双臂麻木,她诧异地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拳上竟然变得青黑,这不是物理受伤造成的,而是毒,是毒素渗进了肌肤内,开始麻痹了自己的神经。
刚才袁箐那升腾到头顶的气已经因为她的突然情绪而全部消耗殆尽了,一鼓作气之后,袁箐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普通形态,而最重要的是,她此刻还中了毒,所以身体更加地加快虚弱。
袁箐吐了一口黑血,双膝跪在了地上。
“哈哈哈,看你杀气腾腾的模样,我都差点被你杀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吗,最厉害的人也经不起我毒液的侵蚀啊,你就这么直接赤拳打我,不就像现在那样中招了,哈哈哈!”一把粗噶苍老的声音阴仄仄地笑着说道。
袁箐气喘吁吁,感觉到眼花看不清事物,她想抬头看看是谁,可是那脖子就是那么地重,而本来这里就是光线昏暗,此刻还眼花,那就更看不清楚了。可是她的听觉尚在,听那声音也有点儿熟悉,不过可惜此刻她已经开始心闷犯恶心,四肢无力,五脏六腑都在剧痛,似乎是毒发攻心的迹象了,所以她压根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可以思考那人到底是谁。
“你、是、谁……”袁箐有气无力地说着,她感觉到自己已经流出了鼻血,眼睛也流出了血,耳朵也是,就连听觉她也开始慢慢听不到了,这就是七窍流血的迹象。
“我是谁,你倒不如说说你是谁吧,自从你上车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不寻常的气息,你一定不是普通人,小妞,告诉爷爷,你到底是谁呢?”对方说。
袁箐也听不太清楚他说什么了,但是那人却说了上车开始就感觉到了她,也许,也许他是那辆旅游班车上的乘客?
袁箐只能思考到这里就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一个黑影笼罩在她上方。
“这天堂口开口也开得及时,我不就是顺便借机分食一下它的食物,提升一下自己的修为,却没想到竟然能抓到一只那么肥美的兔子,不吃掉都对不起我自己,哈哈哈!”那个人说着话,袁箐隐约听到他的身体似乎咕噜咕噜地,然后她就听到了“呱呱呱”的声音,一阵腥臭的味道传进她的鼻腔,还有舌头舔嘴唇和吧唧着口水的声音,袁箐知道,她遇上了怪物,这个怪物此刻即将要吃掉她了。
“咕噜咕噜,呱呱呱!”
袁箐再也无法动弹,唯独还有些许意识,用来感受着自己即将成为盘中餐的滋味。
“呱!呱!呱!”那阵似乎是青蛙鸣叫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而凄厉,随后就是不断地呱呱呱叫着,那声音表露出了越来越痛苦的迹象。
“嘭”一声闷响,袁箐被一阵爆破的声音稍微震了一下,随之的伴随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臭味。
又有谁到了她身边,然后她发现自己就到了一个冰冷而熟悉的怀抱中,公孙献在她耳边焦急地叫道:“徒儿,徒儿!”可是袁箐再也支撑不住,完全失去了意识。
当袁箐醒过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全身都麻木,胸口也闷痛,她能模模糊糊地睁开双眼看到眼前一脸焦急的公孙献。
“徒儿,你醒了,对不起,是为师没能及时赶来你的身边,又让你差点命丧他人之手。”公孙献愧疚地说。
袁箐听到了是公孙献的声音,师傅,你真的没有死,真好。她很想对公孙献说点什么,可是只能微微张开口,却根本发不出半个音节,袁箐现在只能瞪大双眼瞪,她甚至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动一下自己的四肢和躯干,就连移动一下脑袋都不行,她干瞪着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公孙献,一副师傅我到底怎么样了的疑问。
袁箐的视觉逐渐清晰了,公孙献英俊的容貌也逐渐清晰呈现在自己面前,她不断拿眼问公孙献,公孙献地样子却显得很沉重。
公孙献握着她的手说:“徒儿,你中了毒箭蛙妖的毒,差点就毒发身亡了,为师也只是用还魂丹暂且保住你的心脉,你暂且没有性命之虞,可是,只要再过三个时辰,毒素攻心,就没办法挽救了,徒儿,对不起。”
袁箐听了公孙献的话后,内心震惊不已,她竟然只有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的命了,而这六个小时内,她也只有干瞪眼的份,连最起码的自由都没有,在这里躺着白白等死。
袁箐一双大眼睛落下了泪,这些泪是血泪,公孙献骨节分明的手为她拂去了脸上的血污,可是却无法拂去她心间的死灰。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你,可是,我想在你清醒的状态下告诉你,这样对你才公平。”公孙献说,袁箐刚才暗淡的双眼在听到公孙献说这句话的时候又亮了起来,公孙献勉强地笑道:“你确定想知道吗?”
袁箐无法点头,但是她能眨眼,她一双眼睛里所表达出来的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有方法救活自己,又有谁想死,为何师傅那么吞吞吐吐?
公孙献低头想了想说道:“好吧,那为师现在告诉你吧。”公孙献将嘴凑到她耳边,说起了耳语,袁箐的眼睛也越瞪越大,一副不敢置信,又无所适从的样子。
公孙献说完了,他定定地看着袁箐,想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什么,可是他看到的是复杂,公孙献苦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不会同意的,毕竟这做法也实在对你太不公平了。”
袁箐似乎听不到公孙献说什么,她的眼神更复杂了,公孙献看到如此,也不想再看她的眼神,他默默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袁箐看到他慢慢地将这方手帕靠近了自己的脸,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是比起你的憎恨,我更在乎你的生死,我根本就没办法接受你会死去,要是你真的死了,你就永远消失在三界之中了,对不起,其实我很自私,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以后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不想,对不起……”公孙献不断说着对不起,袁箐心里被震了一下。
袁箐想,他刚才说,他很自私,他不想她死,是因为他不想以后他自己会孤孤单单一个人,这,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跟我想法一样,在刚才那个无头尸恐怖之地,我就是那样想的,我一想到会再次在棺材中看到毫无生机的你,我就很心痛很愤怒很不甘,我只想发泄我自己的自私,来控诉你为何抛下我孤孤单单一人。
她很想对公孙献说点什么,可是公孙献已经不再说什么,一双大手放在了她的脸上,袁箐此刻双眼被手帕遮住,看不到他,可是却能感受到他一双灼热的眼神。
“公孙献……”袁箐心里七上八下,她毫无心理准备,她不行的,可是公孙献却没有再说话,而是将她一双手放在了自己的唇前,袁箐就羞红了脸。袁箐很想张开嘴说点什么,可是她很努力很努力也只能微微张开一点唇,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了一贴冰凉的温柔,恰如早春的风吹拂,明明不存多少温度,却是如此地让人感觉到和煦。
接下来,袁箐经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他冲破了她的少不更事,也冲破了那层单纯的师徒情谊,决堤的情感就像汹涌的潮水将袁箐抬到高处又覆盖下来,如是再三,再三如是,两人在一起探讨了袁箐原本只剩下的那六个小时,到最后,袁箐都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四肢能动的,又是什么时候将罩着自己眼睛的那块碍事的手帕拿开的,又是什么时候和公孙献四目传情,又是什么时候配合着公孙献的。
“师傅,不要离开我……”这是袁箐再次晕倒前在公孙献耳边幽幽地说的最后一句话,公孙献的心完全被震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