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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古言 > 山河运 > 第180章 将军
  原世子府邸空置,傅崇雪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躺在屋内听闻景铮造反的消息传来,倾然一笑。她似乎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局,称其虚弱的身子,一点点移动到门口,站起身看着外面细雨淋淋,平静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自己被救的这些时日,舅舅傅衷寒也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突然失去了目标,兜兜转转站在原地。
  她斜倚着栏杆,拖着苍白的脸哼唱着一首徘徊在脑海之中的小调。莺歌踢沉静而美丽的面孔在歌声之中竟然看得别人心生悲凉起来。人们都知道这是琏王府里逃出来的侍妾,但是对于背后的故事,却不曾听闻,只是恭敬几分的叫她傅姑娘。
  “冬雷震震,春夏雨雪
  行行重重,潇潇洒洒
  盛时把酒,醉时欢歌
  置谏高殿,死身沙场”
  她笑着,眼中带着泪水。不知怎么,莫名其妙想起了那个身困地牢的北阳将军。她缓缓地念着名字,“赵二泽……”然后不自觉地勾起了这个嘴角。
  初见时,那个将军就是一副落魄的样子,身上有着血污,凶神恶煞的要生吞活剥了自己,摔得手脚的锁铐叮叮当当的乱想。他扑到自己面前,身影是那样的高大,阴影笼罩着自己单薄的身躯。他低沉着问自己:“你能给我唱一首北阳小调吗?”
  她竟然答应了,几乎不加思索的答应了。
  傅崇雪从未把他当作一个阶下囚,或者手中翻盘的棋子来看待,她好像生出来了一点点不一样的情愫。那夜他们两个聊了很晚,聊到地面上想起来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她才从然离去。赵二泽背靠着栏杆,仰头望着地板缝隙之中投过来的点点月光,报以悔恨讲述着自己那些辉煌时刻。他曾经血战沙场,镇守边疆,他曾经有一个爱护他的姐姐和可爱的侄子。他拥有了一切世间美好的东西,有儿女,有妻妾,有金银财宝,有如花美眷。
  只可惜,最后误入歧途。傻呵呵的跑来大夏,就要客死他乡了。
  “我无颜面对先王啊。”一个男人当着傅崇雪的面竟然掩面哭了起来,泪水流过他脏兮兮的面庞,从手指缝中缓缓流淌。他脖子上的粗大的青筋露出,像忍住悲伤的声音,却无能为力。
  赵二泽一直想做一个骁勇的将军,一个忠君爱国的臣子。若不是傅崇雪告诉他前因后果,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姐姐毒杀了先王,他也不知道姐姐在他面前说着的那些顾子安软弱无能的话都是编造出来的谎言。
  他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孩子,活在美梦编制里不能自拔。
  从未看清过事实的真相。
  傅崇雪可怜他,就像可怜一个已经无家可归的孤儿。他一生的夙愿并没有达成,在众人眼里无非就是一个叛国、愚蠢、靠姐姐赵钗上位的可怜男人。但是那天夜里,傅崇雪似乎拨开层层的创伤,看见了她最初最初的那颗赤诚的心脏,只不过后来被荣华富贵所掩埋。他耿直、没有任何花花的心肠,唯命是从才落得今天的地步。
  若要问后不后悔。
  后悔。
  自己竟然与年少时候的心愿背道而驰,同流合污。
  他终于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却已经来不及了,即使存活于世上也不过是乱臣贼子,没有人会饶恕他。他心里一寸一寸如同针扎一样疼痛。夜风漫漫,伴着傅崇雪醉人的歌声,带着春日的凉和青石板上的霜。
  “我是多想,去看看北阳的疆土。”
  那天傅崇雪匆匆离去,这是他最后所说的一句话。
  他深情地望着她。
  她区分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情感。
  傅崇雪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眼中哀伤吸引了孟懿宁的注意力。她问道:“怎么了?”
  “琏王府如何了?”
  “已经空了。”
  “那地牢呢?”
  “并未搜查到分毫。”
  “那赵二泽呢?”
  “地牢大门敞开,已经派人去寻了。”
  “他还活着?”
  “不知。”
  傅崇雪心里突然忐忑起来,那日被救助之后凭借着一口气交代了事情,今天才渐渐苏醒过来。好不容易见到了孟懿宁,却听闻了这样的消息。她又问道,“真的一点踪影都没有吗?”
  孟懿宁摸不清楚她的想法,“真的没有,可能是趁着混乱自己跑了。你若是身子好些了,你想寻就去寻。”在她的眼里,赵二泽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办出了这么多令人耻笑的事情,毫无价值所言,所以是生是死也与他无关了。现在夏王都死了,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也没有了意义。
  傅崇雪皱了皱眉头,胸口一阵巨疼,捂着伤口坚毅的说道:“我要去寻他!”
  “寻他作甚?”
  她瞥了一眼孟懿宁,“劳烦姑娘备车。”
  傅崇雪拖着病身固执的上车,她掀开帘子问了一句:“孟姑娘,北阳是哪边。”
  她指了指北方。
  “多谢了。”
  傅崇雪病怏怏的样子没有一丝血色,孟懿宁叹了口气就随他去吧。
  姑娘裹着衣服手脚冰凉,她四处张望着街道一路从承平城的城门向北方出去。那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峰,越过了一座又一座就可以看见日思夜想的北阳,烙印在赵二泽骨血里的家乡。小路经过雨水的浸泡已经泥泞不堪,马车轮子现在小路中动弹不得,车夫哀叹着下马清理。傅崇雪艰难的一步步沿着小路爬上去,撑着路边捡的树枝作为拐杖,麻木的双手就算被粗糙的树皮划出了鲜血也不自知。
  她另一只手抚摸着伤口,心脏噗噗噗的跳动。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一意孤行的想要往北方走,似乎这就是归属的地方。
  恍惚之间,她突然在山顶之上看到了一个躺在岩石上的男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感受着来自北边的风。她跌跌撞撞提着裙子跑上去,大喊着:“将军……将军……赵将军……”
  好久,好久没人叫自己将军了。
  他侧着虚弱的头,看见一个身影跑来,拥入了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