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宁!”
孟懿宁发出的响动足够大,他听见了她呕吐的声音。身影摇摇晃晃在孤单的水面上,她怕在船上,头伸出来不断的呕吐这。她自己此时也十分不好受,眼前昏黑一片,胃里灼烧翻滚。哪里还能听得见别人的叫喊。景池、婴疾、张九等人慌忙顺着土坡下来。
“张九,快去看看。”
景池还没吩咐完,张九就要跃进河水中去查看姑娘究竟怎么了。孟懿宁余光瞥见他要跳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吼着,“不要过来!我没事!”说完,又呕出来了两口。姑娘心中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温婉的形象,可算是全完了。现在她嘴巴里,鼻孔里都要冒着酸臭的液体。
“孟姑娘,发生什么了!”张九大喊一句。
孟懿宁用绢帕擦了擦嘴,坐起身冷眼瞧着眼前这一片已经与喝水混为一潭的粘稠物体。鱼馁肉败的味道蹿在她的每个毛孔之中。她大喊了一句,“老鼠,这里都是成片的老鼠,死去已经多时了!”
那一具具老鼠的尸体不知道被扔在河水中泡发了多久,肉粉色已经泛白泛黑,上面生着小小的蛆虫钻来钻去。皮毛和骨肉早已经脱离,恶臭的味道让她脑门发疼。老鼠静静的飘在河水上,不知道从何处而来,聚集在这个铁栅栏的周围。只不过如此多的数量,一定是有人特意为之。这河水在燕戎边境发源,他们本国并不依赖这条河。
那么他们想借用喝水为祸大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孟懿宁心里寒凉。她早就把自己从燕戎中脱离出来,那里似乎已经不是她的母国,只不过是记忆中一个阴沉的地方。她咽了口唾沫,开始厌恶自己体内流淌着那个国家的血液。她把船划回去,景池看着她哄哄的眼眶和鼻尖有些心疼。她还没有说什么,婴疾倏然明白过来,他探头询问:“敢问孟姑娘,那河水之中是否是老鼠。”
“是。”
“有多少只?”
“已经飘成一片了,看不清楚。但至少有上百只。已经腐烂了,看起来不是最近的事情。少说也有一个月了。”她解释道。
婴疾低下眼睛,先要对景池施一大礼,却又被他硬生生接住,“先生何意?”
“臣有一猜测,不知可否当讲。”
景池从他眼中读出来了笃定,婴疾十分确信自己的答案一般。他呼吸沉稳,但可能是因为说出的答案太过匪夷所思,又眉头紧皱。他知道了,景池慢慢吐出来两个字:“燕戎。”
三个人心有灵犀一般,又重复了一句:“燕戎。”
景池问道,“但是燕戎何意啊?”
“为祸大夏,皆为利。”婴疾仰起头看着虚无的天空,叹了口气。
而孟懿宁居高临下的看着清冷的河,眼神犹如平静的海。这段时日她经历了太多与燕戎有关的事情,这个国家尽喜欢一些阴损的计谋,像是一只无骨的手把你的脖子悄悄地环绕著,待到时机成熟,悄悄一勒就死了。她心中的火焰似乎被这河水剿灭,燕戎盯上了北阳,也盯上了大夏,布局十年甚至数十年,等待着敌人出现疏漏的那一天,便可以一网打尽。
“燕戎,这不是第一次了。”她简短的又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下燕戎在北阳的所作所为,提醒景池不可轻敌。
景池思量了半天,想到一切不切实际却又十分真实的想法。他声音低沉起来,眼眸如同火炬一般灼烧。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孟懿宁忽然想到了光明的神邸,洁白无暇,充满力量。“先生,”他顿了一下,“燕戎能战吗?”
“回禀殿下,燕戎,能战。方圆五千里,带甲将士百万,车千乘,战马万匹。昔日囤积兵粮,可撑两年有余。”婴疾虽然嘴上说想远离庙堂之事,但是内心胸怀天下,渴望指点江山。他游历各国,也对各国了如指掌,只期盼碰一明君,企图强国。婴疾看向燕戎的方向,“虽为阴损之国,从不正面伐乱出击,但是这些年,燕戎明里暗里都在准备一场大战。一场旷日持久,可以吞下周围列国的战争。燕戎王野心勃勃,我们不可小视。”
婴疾呼吸气促起来,他言语有些哽咽:“曾经,我辅佐魏王。魏王一个世子,两个公子受到了燕戎的挑拨与教唆明争暗斗,两败俱伤。燕戎之人,不可不防。燕戎王就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明面上与各国较好和亲进贡,但是背地里打的都是些下作主意。”
孟懿宁问道:“如今虽然天下之大,但无一国敢有灭他国之言。没有国家有实力轻言于此,他燕戎盘踞于西,有何能力敢如此妄想?”
“燕戎虽不是虎狼之国,但是阴损狡诈。这河流经的可是承平,承平!”景池突然间激动起来,他念叨着:“承平”二字,对张九说:“不行,速速回禀父王,这仙桃的河水半分也碰不得!”他的心里突然间好像着了一场大火,燎原之势浇不灭。
“就怕已经晚了啊。”婴疾叹了一口气,“各个城池管卡,在检疫确认百姓无病状之后方可安置,其他染病之人需居住在城池外围的村庄中,治好了病才能放进来。”
景池点点头,皆吩咐下去。姑娘看着他的挺直的脊梁,突然想到儿时居住在景池的瑞王府内,他念书,她在旁边听着。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她的慌乱终于被他的镇定强压了下去。
回到城内之时天色已经进了黄昏,孟懿宁临走前命人打探了病死之人的尸身存放在了何处。原先在衙门的停尸房里有,后来人原来越多,家里的,院子里的,外面乱葬岗的,一家家的死人,最后活着的人已经无力去埋葬死去的人。
景池让人在一天之内探查清楚上报,侍卫衙役们只得一户户推门进去看,免不了看见老鼠啃食尸体,还张狂呲牙咧嘴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