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下来的日子很是安逸。我每天早上送苏怀去学堂念书,顺带着我也听听夫子讲学。中午我带苏怀回柴庐,吃过午饭后再带着苏怀和耶娜睡午觉。
月季又有了身孕,她身子时常犯懒,活动也不是很多。
仲夏的时候我们收到秋月的捷报,信使顺便接我们所有人去扬州苏家。我们当天动身,乘船一个月便到了扬州。
说不清为什么,再次见到秋月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凭着女人的直觉,我知道秋月有事瞒着我。
秋月重新给苏怀请了一个夫子,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陪着苏怀念书,顺便旁听夫子讲学。
约莫过了半个月,有天下午秋月让我去浮翠阁做事,但他没说去浮翠阁做什么。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便心不在焉地去了。
浮翠阁里坐着一个人,那人很是奇怪,抹额不戴额头上而是蒙眼睛上。
“阁下是哪位?”我左右看看没人,只能唐突问蒙着眼睛的人。
“是芍药吗?”那人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我。
我越发觉得奇怪,这人看着面生,声音也没听过,可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这人到底是谁?我又问了一遍:“阁下是哪一位?”
那人憨笑了一下,说出一句让我五雷轰顶的话:“我是汗青。”
我的腿都要被吓软了,这是汗青转世投胎来找我还是别人假扮的汗青?汗青怎会长这副模样,声音也不是这种声音。“你是哪个汗青?”
“我是……”眼前人顿了一下,他遂即咧开嘴笑道:“上次你说我该被火烧瞎眼睛,后来我真的被火把眼睛给烧瞎了。”
说着他伸手拉开眼睛上的抹额,抹额下没有眼睛,只有一大片恐怖的疤痕!
“啊!!!”我扭头连滚带爬往外跑,不可能,不可能的!
一直跑到一处假山下,我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为什么我说过那么多句好话老天爷听不见,偏偏就只把我这句气话当了真?
我抬头问苍天:“汗青做错了什么你要把他眼睛烧了?汗青没了眼睛,以后你让他怎么活?!!”
对啊,汗青没了眼睛以后怎么活?我要赶紧回去找汗青,现在浮翠阁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肯定还在浮翠阁等我。
我火急火燎跑回浮翠阁,可浮翠阁已经空得连个影子都不剩!
“汗青!汗青你在哪里?!!!”我四处乱跑,难道刚才我看到的只是汗青的冤魂,他见我不理会他他就飞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两个丫鬟,我抓着小丫鬟问:“汗青呢?刚才坐浮翠阁里面的那个人呢?他去哪里了?”
“谁是汗青?”两个小丫鬟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难道刚才我看到的真的只是汗青的一缕残魂?
我气得跺脚,刚才我为什么要跑出去!!!汗青是专门回来找我的,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竟然连句话都不跟他说!!!
对了,刚才是秋月让我来浮翠阁的。秋月是仙女下凡,他肯定是知道什么门路才让我来浮翠阁。我要赶快回去找秋月,让秋月再给我引一次路,让我再见汗青一次。
我跑进水榭,出乎意料的是方才我见到的那个汗青此时就在水榭里和秋月说话:“人我已经见过了,我想……想今晚就回京城去。”
“汗青!”我跑进门一把抓住汗青,我怕他又会突然消失掉。
汗青用力推开我的手,他迅速抬手摸了摸覆在眼睛上的抹额,确认抹额完全将疤痕遮盖住后才说:“抱歉刚才吓到你了,我走了,再见。”
汗青站起身,他用竹竿点了点地便开始往房门方向走。
“汗青你别走!”我跑到汗青身前拦住他的去路,“你之前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等你这么多年,为什么才见面你又要走?”
汗青的呼吸很痛苦,可是他嘴上笑得很灿烂。“你都二十二岁了,该找个人嫁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我夺过汗青手里的竹竿,想来他是气我刚才在浮翠阁没说话就跑了。“我刚才是跑出去骂天了?”
“骂什么?”汗青皱了皱眉头问。
“骂老天爷!”我说,“我以前说过那么多好听的话老天爷都听不见,怎么就只偏偏听见那一句!我太生气了,所以跑出门去指着天骂了一阵。”
“噗嗤!”汗青笑起来,笑得眼上的抹额有些歪。他又抬手扶了扶抹额,把每一丝疤痕都遮到抹额下面。
“芍药。”秋月坐在一旁开口问:“汗青眼盲,你还愿意做他的妻子吗?”
“怎会不愿意?!”我急着说,“别说是没了眼睛,他再少一条……啊呸!我这话还不说了,省得又被老天爷听了去!汗青剩下的全是我的,谁都别想跟我抢!”
“行吧。”秋月说,“逸弦你也别急着回去了,这个月有龚衍在文渊阁做主事。你且在扬州休息一个月,下个月再回去。芍药你负责照顾逸弦,他第一次来扬州,你带他熟悉熟悉环境。少爷小姐我会叫其他人去伺候,你不用再操那边的心。”
我说不出来我心里是什么感觉,我很高兴,又很害怕。我不敢把竹竿还给汗青,不仅是竹竿,任何棍子杆子我都不让汗青碰。我怕汗青拿到棍子以后就自己跑了,我好不容易等回汗青,我再不要失去他。
可是汗青对我很客气,他刻意避开与我的接触,说话中规中矩一点感情也没有。
吃饭的时候,我用勺子舀一勺饭送他嘴边说:“来,张嘴。”
汗青没有立刻张嘴,他只是寻着声音握住了我的手。我好高兴,汗青终于肯摸我的手了。谁知他前一刻摸上我的手,后一刻便从我手里拿过勺子,然后自己往自己嘴里送一口饭。
汗青,他连吃饭都不要我喂他,他根本就不要我照顾他!
我好难过,大火夺走的不仅仅是汗青的眼睛,大火把整个汗青都烧没了。
“你之前在宫里是怎么吃饭?”我问。
“有个叫堇萱的姑姑每天伺候我吃饭。”汗青一本正经道。“还有轮值的宫女和太监,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下人。”
可是汗青这么熟练的吃饭动作,一看就是没怎么被伺候过。我不敢想象他是怎么在黑暗里自己寻到食物填饱肚子的。
我好恨,恨所有害瞎汗青眼睛的人。他们得不到汗青得到的东西,他们就把汗青的一切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