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清脆的马蹄声把苏辄之带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西南侧门外,听着货郎在街口吆喝叫卖。
我站着,一个人站着。这条小巷没有其他门面,所以过往的行人很少。
从晨曦散尽,到日立中天。从太阳西斜,到星空烁野。
我站到头晕眼花,站到口干舌燥,站到腿脚发麻。
但是我不敢离开,我怕万一苏辄之突然折返回来,他会见不到我。
我撑着一口气,越是等得久,越是不想放弃。
苏辄之说过他爱我,他在卧室里说过,他在书房里说过,他还在花园里说过。花园里那么多花,每一朵花都可以为我见证。
他一定会回来的,他只是家里出了急事,等他办完事以后他一定还会回来的,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辄之,我是秋月。你忘了吗?离开你就会好害怕好害怕的秋月。
……
“王爷!!!”一声惊叫从我身后传来。
我想回头,可是我的身子全都僵了,我回不了头。
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苏辄之回来找我了!我这一整天都没有白等!
“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阿虎从后面扶住我。
我的腿已经完全僵直,站的时间太久,膝盖弯不过来。
阿虎干脆把我整个人背起来,就像被千年僵尸一样,直愣愣、硬邦邦背进王府里去。
“人都死哪里去了?!”阿虎沿路愤怒狂吼,“王爷在门外站一整天,你们这些懒鬼都不会出去把王爷劝进来!”
“阿虎哥……”几个小厮战战兢兢躲在廊柱背后。他们自知做错了事,不敢狡辩,但也不敢站出来认错。
“都是一群饭桶!吃白饭的饭桶!”阿虎对着几个小厮狂骂,“我要是再回来晚一点,你们是不是要把王爷饿死在门外?!王爷死了你们能捞到什么好处?把你们全都卖到河运去做挑夫!”
阿虎嘴上骂着,脚下丝毫不敢怠慢。他背着我一路走回厢房,赶紧给我更衣盥洗。
我僵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又麻又疼。
阿虎先是给我喂了两碗鸡汤泡饭,然后轻轻帮我揉捏僵硬的肌肉。
我渐渐放松下来,往四周看过后问:“你家公子呢?”
阿虎叹口气说:“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哭。我就想着,我们都走了,以后只剩王爷一个人,没人照顾王爷。公子看我哭得可怜,他就让我回来继续照顾王爷。”
“哦。”我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还没烧着,就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原来只有阿虎一个人回来,苏辄之,他终究是不会再回来。
阿虎怒不可遏地说:“幸好我回来了,我要是不回来,那群没良心的东西肯定会把王爷饿死在门口!”
我看着画满五彩图案的屋顶,每一幅画都那般鲜活,每一幅画又是那样死气沉沉。
烛火灭了,我就睁着眼睛回忆房梁上原本都是些什么样的图案。亦或是发挥出我的想象力,设想一下那些画要怎样才会更好看。会不会动?会不会说话?
这一想,就用去很多时间,不知不觉,窗外的光线又亮了。
“王爷昨夜一夜都没睡吗?”阿虎进门后问我。
“一直都睡在这呢。”我沙哑着嗓音说。
阿虎坐到床边,捂着脸哭起来。“我知道王爷心里苦,其实公子心里也念着王爷的。只是大管家前两天来找过公子,公子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回苏家去。”
“苏辄之回去,到底是去做什么?”我问。
阿虎抬起头,万般无奈地说:“老爷被皇上封了爵位,苏家现在要选一个人做世子,公子这次回去是为了夺世子之位。”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很空,找不到着落的空。苏辄之要回去争世子之位,为何他临到要走都不亲口告诉我一声。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声交代都不给。
天亮了,我可以更清楚地看清房顶上的花纹。那些纹路很精致,很复杂。画师在上色之前就已经构思过具体的图案,所以整个屋顶的图案才能贯穿一气。
到了下午,我很累,很想睡一下,但是我睡不着。
我试着闭上过眼睛,一闭眼,眼前全是混乱的画面。我宁愿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房顶上五颜六色的图画,顺着榫卯结构的房梁纹路走。
晚上阿虎来给我灭烛火。“王爷,睡一下吧。要不要奴才陪着王爷睡?”
“哦,好。”我往罗汉床里面挪了挪,床很宽,足够阿虎四仰八叉睡大字。
夜里阿虎醒过好几次,每次他都帮我拉拉被子,顺便劝我想开一点。阿虎宽慰我说,等苏辄之夺得世子之位,他一定还会再回十三王府来的。
时间又到了早上,我的思维已经很乱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跟我讲话,讲些什么听不清。
我开始反思我对苏辄之做过的一切。以前是我太含蓄,明知苏辄之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但是我一直等苏辄之主动来接近我。如果我主动一点,我跟苏辄之的关系应该能发展得更深入一些。
苏辄之也不是一个肥宅,虽然他肥,但是他不宅。以前他最喜欢和琴棋公子一起玩,一边下棋,一边听曲。我把所有公子都送走了,没人陪他玩,他整天跟我大眼瞪小眼的肯定是越过越没意思。
房顶上的图案越来越模糊,我眯着眼睛看,却是怎么都看不清了。
哎……眼睛也快熬不住了……
想了整整三天,我一直没有勇气承认一个事实。
苏辄之,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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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肠经阻滞……
是肺经阻滞……
你们倒是快下针啊!
王爷,起来喝口药吧。
我才去一趟豫章回来,他怎么就成这样了?!
老十三?老十三?
王爷,汗青公子回来了,你看他一眼吧。
秋月,今晚我陪你,我哪都不去。
……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窗外很亮,透过棉纸照进来,整个屋子里的一切摆设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动一下身子,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腿脚,缠得我动惮不得。
“你终于醒啦!”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问我。身边的人翻个身继续睡,我也终于从方才的束缚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