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我起身要走。
苏辄之拉住我问:“天已全黑,主子要去何处?”
“回苏将军那里去。”我说。
阿虎最先听不下去,他跑过来帮苏辄之打抱不平说:“王爷有了大将军就不理公子,把公子一个人丢在驿站一个多月不闻不问。难得来看公子一眼,才看三个时辰不到又要走人!”
“阿虎!”苏辄之稍稍瞪阿虎一眼,劝说道:“王爷的去留何时轮到你插嘴?”
阿虎撇撇嘴,硬生生把十万句牢骚咽进肚子里去。
我也觉得我这个越来越不是个东西,但也正因意识到这一点,我才必须逼迫自己和苏辄之保持距离。我不能再放纵自己重蹈覆辙赵戎的后尘,利用苏辄之有求于我便趁机占他的便宜。
今天苏远一句话点醒我——赵戎见到模样好的小相公就把持不住。如果我不对自己加以克制,我的下场会比赵戎死十次还要惨。
我假借出差为由说:“等开春就要回京,以后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再见苏将军一面。难得来一次甘肃,我想多陪陪他。”
“主子重情重义,是辄之小气了。”苏辄之拿过大氅批我肩上,帮我系结扣的时候他细皮嫩肉的大手不小心在我脸上轻轻擦蹭几下。
我心里一只小鹿被苏辄之撩得跃跃欲试。用力咬紧牙关,我强装镇定,只等苏辄之手上动作一停我便破门而出,一头扎进雪夜之中。
陆陆续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雪,此时暂时停了。雪地里很亮,不打灯也能看清路。我深一脚浅一脚往城防走,天地辽阔唯有白雪相伴。
进门时正好看见苏远在磨他的匕首。苏远抬头看我,眼中又惊又喜。
“怎会想着回来?”苏远问我。
“三个时辰没见,想敬贤哥哥了。”我跳到苏远背上赖着,没来由地撒娇说:“我腿短,脚陷进雪里拔也拔不出来。明天我想看雪景,敬贤哥哥背我去!”
苏远狂笑出声,他傲然起身背着我在屋子里胡乱转圈。
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背着玩闹过,我张开双手,像自由的小鸟一样被苏远背着在屋子里俯冲翱翔,横冲直撞。
我从晚上一直笑到早上,嘻嘻哈哈一路被苏远带到长城之上。
大安重修长城,沿河西走廊一路往西直通嘉峪关。我站在烽火台上,看着长城内外冰封沃野。
今日无风,天地浑然化作一片苍茫,银光闪耀延绵万里江山。
一座长城,生生隔绝了我和春香。我在关内,他在关外。我站在窗口极目远眺,只恨自己目光短浅,看不到春香被雪风吹往何处。
苏远温热的大手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打趣问:“可有看到你关外的小相公?”
我反是笑了,回问:“你怎知我所寻找的不是个小娘子?”
苏远手上一僵,突然用力捏紧我的包子肉。无论我怎么哼哼唧唧,苏远的老虎钳子死活不松开,疼得我只顾得上龇牙咧嘴流口水。
最后苏远凶我一句说:“我以前和鞑子女人打过交道。她们性子极烈,个个骁勇善战,茹毛饮血。我劝你早点收了心思,鞑子女人可不是你能养得住的。”
“嗯嗯嗯!”我拼命点头示弱,只求苏远能快点放过我一张可怜的小脸。
结果苏远不但不松手,反而更用力我把的脸拎高说:“我知你心有不甘,但身为臣子,皇上的话你不得不听。皇上不愿你娶女人,你就该安安分分断了碰女人的念头。
“何况那女人还是个鞑子女人,你的身份连鞑子男人都碰不得,你怎还会想着去碰鞑子女人?”
我好不容易才从苏远的魔掌下逃脱出来,一张小脸胀得又酸又疼。可是我丝毫不敢解释,只得捂脸岔开话题说:“再过几天就过年了,敬贤哥哥除夕夜想吃什么?”
苏远一把将我抗回背上,走下城楼说:“杨镡昨天送来半只狍子,这生肉在京城不多见,今天我们回去烤了吃。”
“真的吗?”我单纯是听一听便开始流口水,毛遂自荐说:“我来做蘸料,粗盐加孜然胡椒最好吃!”
想不到在秦州也能捞到这么大的油水,无论在哪个世纪,烧烤鹿肉都是极为罕见的食物。我穿越前有动物保护法,根本没有机会可以吃到鹿肉这种饕餮珍馐。
也不管苏远的脸色有多晦气,我坚持把苏辄之请到城防来一起吃炭烤狍子。
以前我以为苏远是因为赵戎收了苏辄之所以才讨厌苏辄之,后来我发现我完全把事情想歪了,苏远和苏辄之互相看不顺眼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苏远认识赵戎以前。
虽然他们两个从来不告诉我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结了梁子,可是身为叔侄,好端端的一家人,应该和睦相处才对。我罢意让叔侄两坐下来吃吃饭,缓和一下他们几十年来的家族恩怨。
我挑了一种最豪爽的吃法,把半扇鹿腰挂在房梁上,鹿腰下是刚刚隆起的火坛。我抬手用锋利的匕首片下五花肉直接上火烤,火坛里炭火正旺,花火星子飞得噼啪炸响。
几杯黄汤下肚,伴着炭火上冒出油滋滋的香味,我给苏远和苏辄之各添一片鹿肉。等不及他们两个跟我客套,我自己把余下的三片鹿肉全包了。
我一边吹着鹿肉一边跟桌上的两人说:“我先帮你们尝尝好不好吃,要是蘸料不好吃我改进一下你们再吃!”
蘸上孜然椒盐,嘴里塞满鹿肉,心里无比满足,人生找不到比这更舒爽的时刻了。
“呵!”苏远和苏辄之同时轻笑出声,两双眼睛都带着笑意在我身上打转。
“好吃好吃!”我捞起匕首,起身又片下几片鹿肉摊炭火上,顺道刷两面香油增味增香。
我往桌上瞟一圈,从上桌到现在,苏远和苏辄之的碗里都只有一片鹿肉,孤零零贴着碗壁甚是凄凉。不过我依然假装出一副大方十足的样子说:“你们都吃呀,非常好吃的!”
苏辄之拿起筷子,斯斯文文把鹿肉放进嘴里。苏远见不惯苏辄之一副书生酸气,他连筷子都懒得用,直接伸个手指捻起鹿肉送嘴里。
一场烧烤吃得好生和谐。苏远和苏辄之都没怎么说话,就我一个人借着酒兴把春晚上面能用的段子挑几个出来卖弄。最后一对叔侄都被我说笑了,围着火坛喝酒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