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青公子从来都没叫我省过心。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因为有过目不忘的天赋,所以他必然会承受超越常人的爱恨情仇,因为所有的感情他都无法忘记。
最关键的是汗青公子九岁那年眼睁睁目睹了全族被满门抄斩的惨状,这辈子恐怕是走不出那道心理阴影了。
“逸弦?开门!”我独自一人站汗青公子门外敲门。
门开了,不过开门的是李纪。
“王爷。”李纪躬身行礼,动作倒是恭敬得很,可是他故意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
“古逸弦怎么样了?”我问。
李纪抿着唇,斟酌半天才说:“公子这几日夜里睡不大安稳。”
什么叫叫夜里睡不安稳?意思是不是晚上失眠?
按照这个逻辑,我又问:“他是不是还在睡觉?”
李纪点点头,稍微往旁边挪开一些。
我进门一看,他的屋子又变回原来的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样子,金银铜铁天上地下到处乱飞。不知道他这是在睹物思人,还是在自暴自弃?
李纪很会做事,只给我倒了杯茶就退出门去。
我走到床边,汗青公子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床上。他应该是没睡着,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便貌似不经意地翻个身,正好把外侧的半边床板让出来给我。
这种时候我必须顺着他的意思走,既然他给我让出半边床,我就要顺势躺上去。
“逸弦。”我隔着被子问汗青公子,“还在生气哪?你是生谁的气呢?是生我的气,还是芍药的,或者是苏辄之的?”
“哼!”汗青公子躲在被子里骂道:“王爷不喜欢汗青,秋月也不喜欢汗青!汗青以后只能躲得远远的,免得遭人嫌弃!”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绞尽脑汁硬是说出一句能把我自己肉麻死的情话,“如果烟云能够化作字体,我会在漫天星群上写下你的名字。无论沧海桑田,我都把你刻在心里。”
“又在骗人!”汗青公子伸出头来瞪着我,“那日若不是苏哥哥出面,你才舍不得责罚那几个丫鬟!我在房里等你三天,可是你三天都不来看我……”
说着说着,汗青公子满脸委屈,没品没相大哭起来。
常年被关在王府里果然是长不大,明明汗青公子的相貌已经长大成年,可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跟个孩子一样。他这副哭相,怎么看怎么像个智力发育不全的弱智青年。
“是我不好。”我用手绢仔细帮汗青公子擦着眼泪,“我这几天被一些事给耽误了,没能抽出时间来陪你。”
“哼!”汗青公子又用被子蒙住头,“你忙着陪你那几个丫鬟玩吧!”
“她们有那么好玩吗?”我忍不住问,“要是你觉得她们好玩,我让她们来陪你玩几天怎么样?”
汗青公子缩被子里闷了好一阵,最后恶狠狠地说出两个字:“不要!”
他这样子,明明就是对新来的几个小妹妹太过于好奇,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口。也难怪,他从九岁开始就被关在这王府里,从此再没见过女人。
庙里的和尚好歹还能见到进香的女施主,汗青公子是连个女人的影子都见不到。
不过这种话我不能给他点明了,不能出王府本来就是汗青公子心口上的伤,我要是说明了就等于是在他伤口上又洒一把盐。
我扯开汗青公子的被子角,替他理了理鬓角上湿漉漉的头发。“这么热的天,窝在被子里会生病的。”
“哼!”汗青公子一脚把被子踢开,直溜溜躺在床上不看我。
我耐住性子问他:“逸弦,你想不想去王府外面看看?”
汗青公子顿时一僵,直愣愣看着房顶,没有说话。
“你进王府八年。”我说,“刚来的时候只有九岁,现在你都长成十七岁的大人。这么多年,外面的人都没见过你,其实他们是认不出你的。”
汗青公子的呼吸变得很微弱,额头上渐渐析出细密的汗珠。
我扯过手绢替他把汗水擦干,“不过你直接这么走出去不行,王府里的其他公子别人是见过的,心思缜密的人随便推断一下就能猜出你的身份。所以想要出府你就要乔装打扮一下,换个身份出去。”
汗青公子转过头问我:“秋月是让我扮作下人随你出门?”
“不是。”我挑挑眉,手指在汗青公子的脸颊上摸索一番,“你只有扮作一个女人的样子出门,别人才不会怀疑你。”
“你!”汗青公子皱眉瞪眼红耳根,“你在戏弄我!”
“我是说认真的。”我看着汗青公子的眼睛说,“连我自己出门都要扮作女人的样子,上次你碎玉哥哥跟我出门的时候也打扮成一个女人。其实做女人也没什么不好的,长得漂亮就有人疼,你说对不对?”
“才不对!”汗青公子嘟着嘴说,“我才不要扭扭捏捏走路。”
“你看我走路的时候何曾扭捏过?”我捏捏汗青公子的小鼻尖,“女人走路本是不扭捏的,所谓扭捏之说纯粹是男人强加给女人的污蔑之词。说认真的,你到底想不想跟我出府去?”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顾,二者皆可抛。
走出王府这件事的诱惑太大,汗青公子心里再是有一万个不想穿女装,可是在面对禁闭与自由的时候,他依然会放下颜面选择自由。
我带汗青公子回到我的厢房,候在门外的四朵小花见了汗青公子赶紧拜万福说:“给王爷、公子请安。”
“免礼。”我朝四朵小花挥挥手说,“我和汗青公子有事,你们没事不要进来打扰。”
“是。”四朵小花好奇地盯着汗青公子看。
汗青公子傲娇得紧,他表面上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实际上整个余光完全落在四朵小花身上。月季年长些,做事稳重,汗青公子对月季的兴趣不大。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不到十二岁的三个小妹妹,进门前还不忘跟芍药互相撕个鬼脸。
进门以后,我语重心长地说:“逸弦啊,你比芍药大六岁,怎么你的言行举止倒像是跟芍药一个年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