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小七,我错了,我真的后悔了
长泽匆匆忙忙地赶回会馆,来到玉韶华的门前,推了推门,反锁了。他在门口小声地恳求说:“小七,你在睡吗?我进来可以吗?”
里面没有声音。
长泽站定仔细听了一会儿,又再次敲门:“小七,你开门好吗?他们都快来了,求求你开门好吗?”
玉韶华并没有睡,也没有和其他女子一样,埋头伤心,上午回来她确实很难过,很愤怒,甚至有些恨他,恨他做决定不考虑自己,那样的赌命,他有没有考虑过失败了,自己怎么办?
想了想就很失望,听到他和别人立生死签,那一刻她是极度害怕的,担忧和愤怒几乎叫她暴跳起来冲上台去。
回来后她犹自哭了一场,然后纠结了一会子,便开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知道他会来道歉,她想着如何处理才是最好的。给他个教训是必须的。规矩必须立。
她此刻坐在案子边,继续拿了笔在纸上绘制图纸,写写画画。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没有别人打扰,她一下午的工作效率和成果斐然。
长泽继续在门外敲门,恳求。他已经听见里面有纸张发出的声音,说明她在里面看书或者在写字,是醒着的。
“小七,小七,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院子里已经陆续有人回来了,马车声,说话声传上来,长泽心里更急了,如果她不开门,他在这里显然会对她影响不好。
可惜玉韶华铁了心地要治他,哪里会同情他。
长泽等了一会子,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脸朝外。
不多一会儿,便听见有个尖利的声音说:“你个小人,害我被父亲打,你得意了?”
长泽皱眉,脸上一点儿温度也没有,他站起来,看着那个被骄纵坏了的女子,不是说她很知书达理么?不是说她美丽又会持家么?不是说她是最好的皇后人选吗?
果然“听说”是靠不住的!
关怒和她一起来的,关怒住在另外的房间,他看着长泽,也不再理他,对关颦说:“颦儿,不要再说了。”
关颦却不解气:“你是叫钟离襄,对吧?本小姐不是好欺负的!得罪了关家,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长泽终于忍不住讽刺地说了一句:“关大小姐好教养!”
关怒听了这一句,看了他在玉韶华的门前,想到玉韶华和他、赵棣三个人关系一直不错,不想玉韶华为难,便忍下发怒,对关颦喝到:“颦儿,够了!”
关颦一跺脚:“你也欺负我!呜呜呜……”转身就往自己那边小楼走去。
关怒有些烦躁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长泽叹口气,看看关闭的死死的房门,继续坐下来,望着傍黑的天空,那一团团的云,被晚霞晕染得红的似火。“东方红阳再度起,何时落入青山后”,他低声地呢喃着,“小七,日升日落,潮来潮去,时间轮回,变了天,变了地,变了沧海茫茫,惟有爱你的心,生生不变……不负韶华,和你一起看夕阳!”
他嘀嘀咕咕地说着,一直在那里坐着,门也不开。
关怒洗刷完毕,出门的时候仍然看见他坐在玉韶华门口的台阶上,虽然还是那样的冷漠如雪,但是那道影子却在大地最后的一点点余晖里,拉得很长很长,看上去极是落寞。
关怒看了一会子,便走过来,对他说:“霁月公子不在?”
长泽似乎没有听见,保持石雕一样的样子。
关怒也不再理他,便“笃笃笃”地敲门:“霁月,霁月,该吃晚膳了!”
玉韶华索性一个也不想理,她刚才听见了关颦对长泽的挖苦和诅咒,心下估计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矛盾,想着关怒和关颦都是一伙的,索性也不理他。
即便她现在生气,长泽也只能她欺负,何时叫别人欺负了?
“霁月,霁月,你怎么了?该吃晚膳了!”关怒再次敲门,戏谑地说,“你若吓着了,我叫个法师给你叫叫魂可好?”
玉韶华站起身来,在他又一次抬手敲门时,哗啦拉开了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关大人要去何处潇洒?”
“潇洒?哎,前日听闻你和赵四去了赌坊,赵四把你说的天上有天下无的,神的很,怎么样,下次赌坊咱们一起?小爷我可是常客,咱们一起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关怒俊美的脸上尽是邪魅,看上去典型的纨绔子弟,玉韶华毫不怀疑只要她一声应,关怒连青楼都会带她去游历一番。
玉韶华噗嗤笑了:“贤王还会这么夸人?我倒不知道!只不过开了一只小小的石头,其他的都还不知道深浅,哪里就当得起天上地下的?谁不知道赌、石和搏命一般……”
说道搏命,她又想起上午长泽的事,忍不住恼怒地闭嘴,脸登时冷了几分。
长泽早在她开门的那一瞬就站起来,看了她几眼,见她也不理他,便站在那里不声不响,像个摆放位置讨人嫌的物件,突兀得要命!
她关了门,说:“关大人准备去哪里吃饭?”
关怒皱眉说:“别人喊关大人我自没有感觉,怎地你喊关大人我总觉得你在骂我一般?以后可以不必这么生分,叫关怒罢!”
玉韶华摇头:“那可不行,我一介布衣,叫你名字不是以下犯上么?”
“装什么?谁不知道你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你不高兴,来个先斩后奏又如何?反正你有尚方宝剑的。我算什么上?再说你不一直叫名字来着?如今叫关大人,便是不满了,转着弯儿骂我了。”
“算了,不和你说了,关怒便关怒吧!今天我拉肚子很是不爽,现在脚软得很,你去吃饭吧,我只想休息。”玉韶华懒得和他多啰嗦。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关大人,今天你们已经比赛完,那个手套还给我吧,我是游历时偶遇高人,只得三副,珍贵的很。”
关怒有些不舍,从怀里拿出那副手套,再三地抚摸着说:“你这个人吧,大方时真当大方,小气起来也真小气啊!”
玉韶华说:“不是小气,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我不能糟蹋别人的情义!哎,对了,你见到贤王,也告诉他一声,尽快归还我的手套。如果别的东西我也都送了,单是这个真的不能送,借一下是可以的,送是不能了。”
关怒又摸了一会子,递给了她:“好,我见了赵四,叫他尽快还给你!”
见玉韶华蔫蔫地不肯出去,似乎很是不舒服,便和她告辞,去找关颦和赵棣吃晚膳,临走看了一眼长泽,不明白这个人傻乎乎地站在这里干什么,而霁月公子的态度也极为奇怪,似乎不理他,任由他在那里杵着。
但是依照关怒的感觉,玉韶华对那个人的态度要比对自己亲厚的多,虽然她看上去不理他,把他当成空气一般。
心里多少不爽,手套又被要回去,他心里空唠唠的。
关怒走了,长泽便眼睛看着玉韶华,眼神里的情绪在翻滚。
玉韶华心里就有些软,但是理智告诉她此时绝对不能心软,否则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她转身便把门又关上,在关的瞬间,长泽快速地移过来,伸手就把胳膊伸在两片门板中间,玉韶华知道一定夹到了,而且夹得不轻。
一时又气恨起来,怒喝到:“你胳膊不要了?如今你是出息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长泽早就收了胳膊,把门打开又在身后关上,看着暴怒的玉韶华,快步地走过来,从身后抱着她:“小七……”
一声带着点委屈,带着点无措的声音,喊得玉韶华心肝都颤抖了!
死命地掰开他的手指,压制了一天的一腔子怒火就爆发了:“喊什么喊?谁是你的小七?你和别人立生死契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还有小七?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打不过他呢?万一你残了……万一你……呜呜呜……”
泪水像决堤一般地奔流下来,玉韶华一边骂一边大哭,毫无形象地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她便拿了袖子就使劲地擦,有仇一般擦得脸上通红。
“小七,我错了!”没有任何解释,长泽垂目,后悔和心痛。
“你怎么会错?你有把握打到他对吧?你认为不答应就丢面子是吧?你认为你一定能把他踩到泥里对吧?你想过没有?你有可能被他打倒!打死他有可能被他家族或者西秦无穷尽地追杀!…………你什么都没有想过,只想着你的报仇,你的脸面!”玉韶华歇斯底里地发泄。她自己都有点诧异,自制力一向不错,而且还想叫他好好反思的,怎么自己就一股脑地都说出来了?
说了就说了!
她自己也知道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小七,我错了!我已经后悔了!”他看着愤怒的玉韶华,哭得稀里哗啦,和别的女子一点也不相同,那些世家女子,即便是哭,也会哭得雅致娇弱,一半流泪一半呜咽,梨花带雨,幽兰着露,可是他的小七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似得涕泪交加,毫无形象!
就是这样的她,真情实意的悲伤,那么真实地叫人心痛,痛彻心扉!
无边的悔意笼罩心头,长泽再次说:“小七,我真的后悔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玉韶华停了哭骂,泪水仍旧不停地流出,一声声抽噎,把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地摇晃,细细的脖子叫人很是担心会随时断掉。
他想上前抱她,又不敢,只是杵着,眼光随着她身影动。
玉韶华心里气恨,兀自拿了布巾子沾水洗了脸,眼睛又酸又涩,水多洗了几次,压下心里的不快,看着他还杵着那里,心里烦乱,也坐下来,静静地思考。
看她安静下来,长泽便开口说:“菊豹是我一位太曾祖的贴身侍卫,秦长林是太曾祖的御医院正,因为犯错被我太曾祖打了一顿,他怀恨在心,居然研制出了一种使人成瘾的药品,这位太曾祖以及当时的太子都被服用了这种药品,逐渐中毒日深,一日不服,生不如死,便被他控制……竟然西部秦地诸侯封地转封给他,并答应他成立西秦帝国,无需纳贡,与天宁王朝共享天下荣华……”
玉韶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墨黑的瞳目深深地显示一丝了然。
“是你想的那样,菊豹利用在那位太曾祖的贴身侍卫的身份,药品通过他的手源源不断地给我两代曾祖服下……天宁王朝便在三年内裂变为四国,泱泱大国只剩下北部这小小的一隅!”后来的数代皇帝想要再翻身恢复四国,难度极大,但是每一代皇帝都把恢复盛世天宁作为己任,并把这个秘辛一直传递给历代储君……
菊家为什么类似隐世所在?
那是历代天宁皇帝都立志要灭菊家,要灭西秦。
可是,谈何容易!
每次天宁一动手,其他三国立即联盟,因为他们都是同样卑鄙的手段瓜分东方氏的王土!
“天宁王朝灭亡了!赵南又追杀这么多年,他们都以为东方氏灭绝了,所以菊家现在大大方方地称王了!”长泽说,面无表情,却冷彻心底。
玉韶华忽然就能理解他了。
她皱眉说:“其实可以不必这样赌命,想报仇法子很多。”
长泽说:“这样正大光明地杀了他,更能震慑菊家,打掉他们的骄傲!”
把菊家最强的一代,在四国见证的公开场合,武力碾压,踩入泥土!
“以后我会珍惜自己性命,不再贸然行事,要护佑你平安,有生之年比你多活一天。”长泽说。
玉韶华眼眶又红了红,忍下泪,什么惩罚和教训都忘记在了脑后,吸着鼻子说:“越来越傻……”
捧起她的脸,少年的眼底是化不开的疼惜:“小七,我们一起傻吧!”
大眼睛瞬间雾气弥漫,湿漉漉地看得他心疼,低头轻抚上,从眼帘到眼角的泪水,一点点地擦拭,一点点地轻轻柔柔地……
直到不争气的肚子“咕~~~~~~”响起,打破一室的温馨,两人才想起其实除了早膳垫了一点,已经六七个时辰没有进餐了。
相携着出门,俩人也没有去会馆,直接出门奔向将白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