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棣和关怒原本对玉韶华也是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思协助她办理乔迁庆典,本来,这样一个根基没有,甚至连个亲人都没有的孤儿,即便是有一些惊世才华,不过是书读的多一些,他们从来没有指望在玉韶华这里能够学到什么。
所以他们在带她去酒楼或者商业大街闲逛时,多少带着一点“见过吗?好玩吗?玩过吗?”的心思,但是接下来玉韶华拿出的一整套流程,他们不淡定了。
玉韶华根本就没有什么想象地,信手提笔便列下整个庆典流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把流程列好,交给赵棣、关怒和心四,自己优哉游哉地坐在池边喂鱼去了。
赵棣和关怒互相看了看,震惊地无以复加,这样一份流程,他们从来不曾见过,就算是皇室宗正怕是也做不了这么周全,更不会如此地新颖!
根据玉韶华的单子,赵棣叫张炎彬帮助写请柬,安排手下人去清华楼定制拜月节三日庆典的所有点心和酒席;安排属下去做玉韶华所谓的巨幅“背景墙”;联络皇宫戏班子排练戏曲……
玉韶华不想自己过于麻烦,采取服务外包,把安全护卫和席间服务全部交给清华楼的掌柜清绝去做。关怒对她的安排觉得也颇为妥当,自告奋勇做这个总管联络人,玉韶华极为高兴,有人操心她乐得轻松,有关怒在,那些捣乱的生事的该歇了心思了。
公开的一些自己的关系,玉韶华向关怒借了人,直接派人去范阳接兄弟之家的所有孩子们。
似乎想看看玉韶华庆典怎么折腾,武帝从玉韶华谢恩后再也没有宣她进宫,所以一个月里,京城里只看见贤王和关怒的手下在华府,进进出出,车来车往地采买各种东西,连霁月公子的面也没有看见,朝臣家族、世家圈子以及百姓都在传扬霁月公子的庆典,这个民间成长的御前红人,不知道要捣鼓个什么出来。
伸长脖子很期待。
拜月节前一周,席礼和小渔、小戏子他们来了。
一辆辆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两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和少年跳下车、跳下马,看着巍峨壮观的“霁月华府”,都激动的早按捺不住,一个接一个地跑进院子,玉韶华早就在堂前等候,看着两百多个精神奕奕的兄弟们,满脸都是笑容。
“公子!”小渔一声哽咽,冲上来就抱住玉韶华。
“公子……”
全部冲过来!
玉韶华拍着他们的后背,抚摸着他们的头,席礼站在旁边,没有上来,只是眼里温和极了,本来冷硬的脸柔和下来。玉韶华看着他,嗯,依然清瘦白皙,但是个子长高了很多,十四岁的少年,个子也足有一米七五左右了,那双眼睛细细长长,清澈明亮,黑白分明,两道浓浓的眉毛显得刚硬,一身的浩然正气!
小渔个子也长高了很多,原来在范阳食不果腹,个子很小,这大半年过去,竟然也快要和玉韶华一样高了,小渔一双眼睛格外地灵活,仿佛会说话一般,清秀的脸,五官精致,看见他,玉韶华无端地想起一个人,子婴!子婴一身隐隐的贵气,而小渔多了一丝灵动,俩人都妥妥的暖男!
“都快歇息,放开公子!”心四虽然也喜欢他们,但是看他们一哄而上地抱着玉韶华,便出口阻拦。
大家不好意思地坐下。玉韶华给他们一一介绍贤王和关怒,并且给他们说要好好谢谢关大人,接他们的车子和人都是关大人派去的。
大家一起拜谢关怒,关怒得意地摇着扇子:“免礼,免礼。我们在范阳见过,算是熟人了!霁月公子的兄弟我哪里敢怠慢,以后在京城有事找我!”
小渔还黏在玉韶华身上,玉韶华正想推开他,他忽然在她耳边小声说:“暗香姑姑也来了……子婴带她已经进了你的房间……”
玉韶华心里一震,装作无奈的样子把小渔推开:“小渔,天这么热,你弄我一身汗!快,去洗洗!”
小渔从玉韶华身上松了手,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公子,一高兴就忘记了……属下去洗澡……”
玉韶华对席礼说:“席礼,这么久我都不在,辛苦你了!”
席礼脸一红,急忙说:“不辛苦,多亏公子收留我们!”
这个院子原是武帝的休憩别院,有一个巨大的玉石砌的温泉澡池,泉眼便在池中心。而在每个卧室里都有一个小型的精致的澡池。所以玉韶华安排孩子们都去大池子里洗澡。
八月的天,秋老虎还热的很!
玉韶华也进了自己卧室,心四便在外面招待关怒,心四和关怒相处的不错。
进了房,玉韶华立即把门插上,进了内室,便看见暗香一身素雅的布衫,眼圈儿早就红了,跑过来抱住玉韶华。
玉韶华拍拍她的后背:“姑姑不要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抬头便看见子婴站在旁边,两个月不见,十五岁的子婴似乎又长高了,倾国倾城的样貌,看向玉韶华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想念,但是他就是那么克制着,温和地看着玉韶华,不会给她压力,只叫她从心底里温暖而柔软。
“我听说上面那位宣你进京,本来想直接陪你过来,可是一直有事,便耽误到今天。”他温和地说。
玉韶华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想陪她来,只怕原来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吧。在这样一个通讯和监控完全靠人力的时代,一个人决心隐藏,其他人是很难找到的。
暗香松开玉韶华,擦泪说:“我给你做饭去。”
玉韶华说:“兄弟之家的孩子太多了,烧饭是个太累的活儿,这几天你们帮助我准备庆典的事,我们家里就不开伙了,都在清华楼吃饭吧。”
又对子婴说:“子婴,京城里有没有人认识你?会不会暴露身份?”
子婴说:“四岁左右我和父母被绣衣卫追杀……虽然十多年过去,只怕还是有人会记得我的样貌!我有一个面具,你看看可还行?”
他把一层薄薄的有些透明的皮质的面具贴在脸上,玉韶华看了看,皱眉说:“看上去太假了,即便没有人认出你来,这么假的面具难免叫人产生联想。”
子婴又拿出半块银质的面具直接的戴在皮质面具之外,这样便再也无法看出原来的面貌,恰恰露出那片皮质有些不平,便可以解释为面貌丑陋或者毁容之类。
玉韶华有些愤恨地说:“不能以真容示人,真真的可恨!”
子婴和暗香都是周身寒冷地说:“赵家如何灭了我们的门,便有一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玉韶华把太子侍婢肖淑珍的事给暗香简单讲了一下,说:“我并不能确认那个是不是天香,现在也还没有提审她,亦不知道她刺杀我的原因。”
暗香气恨地说:“如果真的是天香,便要千刀万剐也不解恨!小姐把公子和小小姐都托付我们,小公子至今不知下落,她卖主求荣还妄图刺杀小小姐,便是绝对不可饶恕。”
子婴忽然问玉韶华:“你怎么和关怒走在一起了?”
“武帝委派赵棣和他协助我办理庆典,我觉得协助是假,刺探我底细为真,如果他们认为可用,大概想我辅助赵棣,如果有异,便想法除掉我吧。”玉韶华说。
子婴:“关怒的父亲是太尉,主管军政,他的兄长关承,是镇南将军,镇守大燕南部边境,既提防荣国,又监视江南富庶之地,兵多粮足,武帝极为看重。关怒是关致远的次子,虽然没有正经的职务,却比朝臣世家任何一个嫡子都得武帝的厚爱,这也是一个奇怪所在。”
玉韶华垂目,等了一会子便问:“子婴是否知道……长泽的那个未婚妻……”
子婴迅速地说:“你不要误会!长泽,他并不愿意!”
“你早就知道是吗?”玉韶华轻轻地问,面无表情,但是心里涩得难受。
子婴当时难过至极地离开,后事并没有人详细地告诉他。他压下心思,认真地说:“我是知道……,但是长泽他有太多不得已。”
又是不得已!
看玉韶华不说话,子婴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会永远站在你身旁!”
玉韶华第一次很认真地也毫无掩饰地问了子婴一个问题:“子婴,如果,要你放弃你们的计划,我放弃兄弟们,我们自此隐世而居,你可愿意?”
子婴的心一瞬间跳动的非常厉害,简直要炸开头脑。
这是她给自己机会吗?
为什么?
虽然他一直想像着、期盼着,上天能听到他的祈祷,让玉韶华有一天会转头看他,给他一点希望,给他一个机会,但是没有想到机会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来了,而且是这样一种选择。
他怎么选?放弃和长泽十几年的谋划?放弃那些一起血里火里走过的兄弟?
放弃她给的这唯一的机会?
玉韶华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子婴忽然就如樱花一般地笑着说:“你怎地问这样一个问题?”
“你可愿意?”玉韶华执拗地问,子婴面部表情的纠结,她已经明白了。
“我不能放弃!因为太多人付出太多。”子婴一瞬间百花凋谢一般,近乎哀求地说,“你可愿意与我并肩?我此生心里只装你一个女人。”
“如果有一天,你们的人要求在我和你们的计划二选一,你怎么选?”玉韶华又问。
“不会有那一天!我从现在开始就不会允许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子婴很肯定地说。
“我明白了。”玉韶华微笑着点头,子婴那么美好,那么负责任,他是一个好兄弟。
却不是她想要的。
两人都似乎明白了,子婴也微笑了,有点酸,有点苦。
她给他一个机会,可是他只想两全。
他的责任,叫他不能放弃长泽,不能放弃兄弟们。
他已经发誓此生效忠东方昱,便一生不会违背。
他想对玉韶华一生相护,也绝不会食言。
玉韶华要的绝对,他没有办法应允。二选一,太残忍,如同利刃穿心!
其实,他明白,今日,才真正是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