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韶华收了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对心九说:“小九,一段时间不见,个儿长高,脾气也见长了!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你对我好过吗?”心九赌气地说,“扔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扔两年,你只来过一次,其他的兄弟们也都不来,我就孤家寡人一个,这就是对我好?”
“小九,我比你先跟着主子,从来没有一个兄弟像你一样,被主子亲自带在身边像母亲一样照顾好几年!如果没有主子,我们不要说有今天,就是命也早就不在了!主子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这么多年不是任何事一直主子担着么?主子从来不曾亏过你我。我也想呆在主子身边,但是和你不一样,我只是想着我长大了,就要忠心护主,而不是黏在主子身上任意妄为!”
心四生气了,心直口快,毫无遮拦:“小九,我们都要学会感恩!”
心四的话直白又犀利,连方伯都忍不住眼皮抖一抖,真狠!
可是,说的确实没有错!
心九脸上一阵青白,嘴唇都有些哆嗦。
玉韶华一时就有些不忍,心九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他小时候受过严重的创伤,玉韶华实在不忍心伤害他。
但是她现在不能出手,更不能责备心四。如果她现在出口,心九会恨上心四!
她也不想心九一再地认为她的照顾是理所当然,他必须成长,必须学会担当!
于是她静静地看着心九。
心九沉默了一阵子,声音有些哑哑地问:“华……主子是不是忍属下很久了?”
玉韶华想了想,认真地说:“小九,虽然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受到谁的伤害,但是我带你回来时你已经应该有一些记忆了,这么多年我不管你是谁,你家世如何,我只是把你当做家人,你和其他兄弟们一样是我的亲人。我很想你能长大,因为我不能陪着你一辈子,你必须学会长大,虽然有些痛,但是放手是最好的爱!”
心九垂头,脸色发白,手指也发白。
玉韶华实在是不忍心,走向前去,蹲在心九的面前,拉着他的手,大夏天,他的手冰凉,眼睛黑得看不见底,玉韶华心里很疼,但是仍然坚定地对他说:“小九,我不是放弃你,你看,你仍然是我们家里的最重要的一员不是吗?只不过你们都各自做一摊事,不能时刻相见而已。过一段时间你还要找媳妇,要娶妻生子,以后他们会陪着你过完一辈子,这是正常的生活懂吗?”
心九慢慢地眼圈儿就红了:“我不想和任何人成亲!也不想要孩子,什么都不想要!”
“那不行,人长大了就必须完成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娶妻生子乃人之常情,你现在还小,大一些遇见喜欢的人就明白了。”玉韶华安慰他说,“我们的大家庭不会因为你娶妻生子,另立门户就把你当做外人,相反的,你的妻子儿女都是我们家的新生力量。”
心九再次垂目,沉默不语。
心四扶了玉韶华回去条案边坐下。
方伯一直看着他们,心里十分明了,他出口打岔道:“心九,你主子要去京城了,进宫是一件大事,虎狼之地确实危险,你主子现在需要你们都好好的,这样她才会安心!”
心九立即点头,意识到自己闹情绪也不分时候,他把青九堂的情况给玉韶华汇报了一下,经营情况相当成功,作为江湖神医的醉东风,几十年来只剩下传说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各个药堂的坐诊郎中都是他的弟子。
醉师傅肯让弟子下山是因为贪恋玉韶华的一手厨艺,玉韶华小小年纪就被李嬷嬷带上了云雾山,粉妆玉琢的小娃子,不哭不闹,对药草十分痴迷,醉东风那时候已经四十多岁,当玉韶华的爷爷都够了,喜欢这个天赋异禀的娃子,醉东风最大的喜好便是考小娃子了,从药草到药方,到病历,发现难不倒她,后来就开始挖空心思弄疑难杂症来考倒玉韶华。两个忘年交每次都打赌,考出来醉东风就给玉韶华一张新方子,考不出,玉韶华就给醉东风做一餐新式吃食。
从小便和神医结下深厚的友谊了。
玉韶华下山去玉潜山创造自己的“事业”时,醉东风便应了玉韶华一个要求:她开办药铺救治天下百姓,他便自己弟子派下山给她坐堂。
一老一少击掌为誓。
玉韶华便开了数个“青”字药堂,青风堂、青九堂、青慈堂……
其实她原本是这些药堂给八大金刚每人一间,不仅救人,也能掩饰身份,行事方便,但是醉东风的弟子不是批量生产的,所以,玉韶华也就只能根据醉师傅给的师兄们数量来确定药堂数了,她不愿意外面聘请陌生的郎中,她要开一间药堂,就要坐诊师傅真正地能够治病救人!
心九在冀州开了“青九堂”,坐堂的事心九不用管,他也不懂,。因为醉师傅没有收他为徒,心九除了管理日常事物,最重要的一事便是了解冀州的情况。
“朝廷在冀州的十五万大军,最近好像在闹事,因为朝廷一直补给不足。”心九说。
“粮食不足吧?!”玉韶华看似问话,却肯定的语气,“去岁冬月北疆大灾才过,次生灾害才是最严重的。”
“是的,据探,近几年灾害连连,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无心种田,荣国虎视眈眈,朝廷各地存粮早就不足,但凡有粮也是紧着边疆的战士。内地兵营和官府差役,补给和饷银一直就不足,今年为了保春耕,冀州大营至今一颗粮食也没有供应,惠月冥将军也快压不住了。”心九说。
玉韶华忽然想到长泽和惠月冥的关系,她看看方伯,老头儿一脸和我无关的样子,脸扭到门外去了。
她暗暗地笑一下,对心九说:“朝廷是不是怪惠月冥将军治军不严,派人接管了冀州大营?”
“主子你真的神了,在两个月前,派了梦王爷的准女婿来和惠将军共同管理冀州军。”
“梦王爷的准女婿?那不是周西门吗?”玉韶华惊异地说,“圣上怎么考虑的?惠将军是北海王赵柯的女婿,周西门是赵元梦的女婿,俩人共治冀州军?是派周西门来夺权的吧?不过赵元梦的女婿夺赵柯女婿的权,总觉得不可思议!”
心九说:“属下打探来的消息更加神奇,周西门和惠月冥不仅没有打起来,反而好的穿一条裤子似得。”
“啧啧,有点意思。”玉韶华乐了。
“更好玩的事还要多——周西门来了冀州,不到一个月,菼郡主也从京城追过来了,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和刺史府的二小姐打了一架,菼郡主在大街上把人家打得几乎断气,还把周西门拖到大街上,当着那个二小姐的面,按住周西门使劲地亲……大声宣布周西门是她的未婚夫,谁肖想她未婚夫下场就如此女!”
心九说着直摇头:“那真是个二百五啊!”
“哈哈哈”玉韶华笑得直打眼:“刺史府的二小姐,杜思曼?”
“是她啊,名门闺秀,冀州典范,这次北疆大灾,她只身前往北疆,捐资募物,在百姓和贵人圈里都是首屈一指呢,她又是皇贵妃的准弟媳妇,真真的贵不可言,不知道怎么会惹上那个二百五菼郡主!”提起杜思曼,心九极为赞赏的口气,而菼郡主他也真心地觉得渣女!
玉韶华忍住笑,认真地对心九说:“小九,我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看表像,杜二小姐,你可千万离远一点。”
“为什么?我还专门叫人把她从街上带回青九堂救治,此人行事果断,知书达礼,善良大气……”心九诧异地给玉韶华解释。
“停停停”,玉韶华打个停的手势,“心九,不要告诉我你对她非常有好感?!”
“我觉得那人真的很不错。她病治好,就举办了一场夏至笔会,我也受邀参加,她独自一人组织笔会,全冀州的闺秀名媛和社会名流公子都来捧场,她还邀请了周西门和菼郡主了呢,这份心胸真的无人可比。在笔会上她说自己是牵头人,所以没有参加比赛,但是为了助兴还是表演了琴棋书画,主子你是不知道,就是那些第一名根本不能与她比肩……”心九说着,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地夸赞那个女子!
其实要不是和她打交道,或者玉韶华真是个少年郎,估计也会对那个女子有好感。清秀漂亮、端庄大方、聪慧贤淑、仪态万方……有学识,有心计,能掌家……
啧啧,连玉韶华自己都忍不住把那么多的美好词语用了起来。
可是,对于初涉情事的少年来说,真的,就是美丽的罂粟花!
玉韶华再次对心九说:“以后,离她远一点!能看清楚她,也能看清楚你自己!明白吗?”
“哦,”心九不知道缘由,玉韶华忽然声色疾厉,他不知道错现在哪儿,所以心里有点疑惑和不解,倒也应了下来。
玉韶华知道他不服,但是心九心智本来就弱,太容易被那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一不小心真的很容易出事,她再次严厉地警告:“小九,必须做到。”
心九不再犹豫,回了一句:“是!”
玉韶华琢磨着一些事,只见心九忽然说:“主子,还有一个情况,那个菼郡主前几日跑到我们青九堂,大辣辣地问有没有能治疗不能人道的药。”
“哈哈,这个菼郡主真的很有趣!你有没有问她给谁治?”玉韶华有点恶趣味地问,“不会是周西门吧!”
“那她倒没有说。”心九说,“那天……”
心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心四伸手示意有人来了,心九闭嘴,玉韶华和方伯都诧异地看着门口,等了一会,只见铺子里的小伙计又跑进来:“方…..方伯,那个什么郡主来捣乱了!还带了一群人。”
说曹操曹操到,方伯站起来跟着伙计往外走。
玉韶华想了想:“小四,小九,我们也去看看,这个菼郡主是个什么人物!”
三个人走了院子的东门,从银钱巷慢慢地踱步出去。
巷子口还没有到,就听见一声霸道的女声:“滚,滚,看什么看,再看把眼珠子都给你们挖出来!”
“就是那个菼郡主!”心九厌恶地说,“她的声音我们都熟悉了!”
“她经常在街上闹吗?”玉韶华好奇,按照心九的说法,周西门其实来这里不过两个月左右,而赵唯菼并没有同时过来,估计来了也不过一个月,怎么就如此出名了?
“已经闹了好几次了!整个冀州城的百姓就没有不认识她的。”心九和心四一左一右走在玉韶华身边,聊着聊着就出了巷子口。
方伯已经站在铺子门口,小伙计也没有什么怕的神色,在他的身旁,跟在方伯身后不远处四个高大的壮汉,面无表情。
铺子外站着一个后面翘起,前面波涛汹涌的女子,浓眉大眼,嘴巴稍显宽大,额头光洁饱满,头发乌黑亮滑。张扬的大红衣袍,手里握着一根皮鞭。
美丽性感,张扬跋扈!
不看马鞭,是所有男人都会咽口水的女子!
再看张扬的马鞭,男女都要立即退避三舍!
铺子门口依然是长长的队伍,此时也没有在交易,因为门口被那个女子以及她带来的侍卫和侍婢挡得严严实实,排队的百姓明显地气愤,却没有人敢出声责骂,只是一个个焦虑地站着,眼巴巴地看着方伯,尽快把她弄走,好买东西。
赵唯菼此时看着方伯,翻着白眼望天:“再说一遍,今天店里的东西本郡主全买了!”
方伯彬彬有礼地说:“郡主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只是小店里的东西只用于零售,不批发,不包场。”
“老头,郡主一次性给你包了,别废话。”旁边一个侍婢忍不住责怪方伯。
方伯再次彬彬有礼地说:“谢谢郡主看得起小店,只是每人每次不超过三件,这是小店的规矩,小店不能食言而肥。还请郡主见谅!”
“本郡主一定要包了呢?”赵唯菼脸儿一黑,向方伯逼近一步,“你试试本郡主的鞭子厉害还是你的骨头硬?”
方伯也不生气,依然彬彬有礼:“郡主贵人,教训小民,小民不敢喊冤,但是小店的规矩不能破,否则小民以后无法立足了。”
“真不卖?”
“不破规矩!”
“好,给本郡主把人清了,东西,抢!”
双方都要动手,玉韶华立即喊了一声:“慢着!”
方伯唤了一声“公子”。赵唯菼转了身就看见玉韶华三人缓步走来,一时间被三人的相貌惊得瞪大眼,不是吧,冀州好水啊,养出这么精致的人儿!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美如天神,一个清雅出尘,眉目如画,九天谪仙下凡,还有一个清隽挺拔,清冷如高山雪莲……
冀州是个好地方!这样三个人儿在京城那绝对也顶级的,嗷,就是皇上的陶苏也不及那个小公子的风姿!
想到陶苏,赵唯菼不仅打了个哆嗦,受不了那么个比女儿还女儿的男人!不过显然这三个是正常男人,倒比那个陶苏顺眼多了。
她在这里心思九转,玉韶华和心四、心九早就走了过来,玉韶华对赵唯菼客气揖礼:“郡主!”
“你是谁?”赵唯菼歪头看着他说,“多大了?”
“回郡主,本人华少,时年十三!”玉韶华回到。
“华少……华少……本郡主怎么觉得这名字这么熟悉?”她转头看向侍婢,那个侍婢早就激动的脸红红的,连忙地给她说:“郡主,他是圣上御封的霁月公子!”
“你就是霁月公子?大燕第一公子?”赵唯菼上下打量玉韶华,兴趣浓浓。
“是,郡主!”玉韶华恭敬地回答。
“华少,大燕第一公子,霁月公子?周西门陪你一起闯匪窝?”赵唯菼眯着眼睛问,脸上突降寒霜。
玉韶华不知道缘由,也只能点头:“是!”
“你这封号便是周西门给你请封的!看来他对你很不一般呀!”赵唯菼阴阳怪气地说。
玉韶华脑子忽而一个闪烁,不会吧,郡主,这是在疑惑自己和周西门……?
心四和心九顿时满脸寒气!自己主子天人之姿,高洁出尘,谪仙一般,岂容这泼妇污水泼来?
排队的百姓第一次见玉韶华,但是她的名字早就家喻户晓,谁人不知道大燕第一公子,霁月公子,惊才绝艳,收土匪,救北疆!
“霁月公子,霁月公子……”
百姓一片呼喊!
赵唯菼身边的婢女暗叫不好,只怕郡主恼了,就会针对霁月公子,狠狠地瞪着那些呼喊的百姓:“吵什么?没有看见郡主在和霁月公子说话吗?”
百姓噤声,但是眼神里的热切如沸水一般,无声地翻腾着。
玉韶华对赵唯菼说:“可否麻烦郡主给百姓们让一让?大家远路而来,排队多时,就为买上小店一面镜子,此心赤城,霁月不能不顾。还望郡主成全!”
赵唯菼眯着眼睛,傲慢地说:“本郡主从不成全别人!”
“敢问郡主为什么如此着急购买?而且还需要这么多?”玉韶华转了个方式问她。
“本郡主急用便是急用,为什么要告诉你缘由?”赵唯菼脸转一边。霁月公子?那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是皇伯伯一句话,说你是就是,说你不是,你就是坨屎!
“也许郡主愿意给霁月说一说急用的缘由,霁月能给郡主更好的建议,霁月也愿意赠送郡主一些礼物!”认识玉韶华的人都知道,她的礼物出手便是天下独一份的,那可是炫耀的资本,无上的荣耀!
“你的礼物?哈,你以为本郡主稀罕?今天本郡主就是想要这一屋子的东西,而且是,全部!现在就要!”赵唯菼蛮横地说。
“郡主难为霁月了!”玉韶华皱眉。这是专门来找茬吗?
想着马上就要进宫,还是不要招惹这个二百五吧,玉韶华无奈地想,她想要就给她吧。
“方伯,郡主既然想要,就卖给郡主吧,叫伙计开票收银。”玉韶华无奈,对方伯吩咐。
方伯看了一眼玉韶华,摇头叹息一声,叫伙计让开,赵唯菼也不进门,右手向前一摆,侍卫便进了门。
方伯亲自照看,伙计早把收据开好,等着郡主付银子。
侍婢拿出银票递上去,伙计正要接,赵唯菼忽然一把把银票拿回,说:“耽误本郡主这么久时间,银票就免了吧!”
伙计顿时傻眼!方伯慢慢地走出柜台,一个手势,店里的护卫也出来了,个个高大,和郡主的侍卫对峙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玉韶华,看着这个形势,便心里明白,赵唯菼今日确实是来找茬的,而且似乎是专门找自己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