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重晟临出发前,李重朝也来府上慰问,带了数不胜数的礼品珍玩。
当时李重晟和锦宁正在王府里的藏书阁看书。
起因是锦宁想要翻找一些旧时的书籍,好养精蓄锐应对接下来的硬战。
李重晟眼睛在锦宁身上滞留了两秒,里面隐藏着探究的意味,直到锦宁摇着手超市一脸你误会了,说自己只是突发奇想想看看书打发时间罢了。
他才点了点头,低声道,“跟我来。”
晟王府的藏书阁很大,和之前黎府的数量多和偏重诗书经学相比这里规格更大,种类更全。
八层十寸的书架有好几十排,涉及的内容包括政治、地理、风俗、诗歌、数理、农学、逸闻趣事、志怪小说等,内容之丰、范围之广让锦宁着实汗颜了一把。
一面丝毯,两张青桌,两盏烛台。两个人、相对而坐。
可心思都不在书上。
李重晟穿着一件黑色底袍,上面绣有黑色的金纹,头发挽成一个髻,用一柄玉簪攒起来,翻书的手骨节分明,睨了一眼对面的锦宁,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和忧虑。
锦宁其实只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一下思绪,盘算盘算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对于书上的内容她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是一页一页胡乱的翻着。
皇帝的态度到了那种态度,是已经和李重晟撕破脸皮,还只是出在冷战打压阶段,锦宁不得而知,李重晟也从来不提,每次她旁敲侧击的问起的时候,他的眼眸中是闪现着浓浓的忧愁谋算,以及向锦宁投来的压抑而又深沉不见底,就像宇宙中最深邃的黑洞一样无法探知深度的目光。
让锦宁往往主动退却,不再提这件事。
只是不能再等了,纵使锦宁在愚笨也知道事情的紧急。
这几天的王府被李重晟派人围的铁桶一般,到处都是披甲佩剑整装待戈的戎装士族,搞得锦宁本来就有点紧张不安的心情又多了几分肃穆。
李重晟敲了敲手指,响声清脆在安静的藏书阁晓得格外明朗。
锦宁抬起头来看着李重晟,等着他的下文。
李重晟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声音很平淡,云淡风清般激不起人任何的情绪,“昭和皇子要归国了,”
“顾景文?”锦宁对此人的印象颇深,尤其是他那双邪魅狂狷的眼神还有那痞里痞气的坏笑,像一只隔岸观火成天幸灾乐祸的狐狸。
黎府出事前他就很有预见性的从学府退了出去,说是要体会一下云启国的风土人情。
“嗯。”李重晟点了点头,眼里似乎千愁万绪,继续道,“他回去之前,奏请皇上,”李重晟看了一眼锦宁的神色还算正常,才说出口,“求娶紫涵为妻。”
锦宁心里噔了一下,紫云公主嫁给了顾景文的老爹昭和皇帝,如今儿子又来求娶妹妹,这算是个什么关系,父子变连襟,姐妹变婆媳。
怀着点可怜的期望,好像跌入大海之时抓住了一只浮木,锦宁轻声问道,“皇帝同意了?”
李重晟顿了一下,声音又沉了几分,“未明言拒绝。”
没有拒绝,就是默许顾景文的这种做法。
那么也就是说,这位皇帝此刻担心的并不是舍不得自己女儿的出嫁,而是在考虑如何能够在这场联姻中得到更多的利益。
锦宁的心沉了半拍,手指微微蜷缩在一起,象征了此时她矛盾复杂的心情,“紫涵怎么样?”
李重晟好像隐隐的叹了一口气,对于紫涵虽说没有一般人家兄妹之间那么浓烈的情感,但怎么说李重晟对于这个对自己恭敬有加的妹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哭闹了好几日,被越嫔娘娘劝住了。”
锦宁立马警觉道,“越嫔?”
她记得紫涵的母亲明明是贵妃之位,怎么又成了嫔位了?
李重晟道,“前些日子,越嫔的兄长贪赃枉法被处决,她受到了连累,从贵妃降为嫔。”
李重晟又看了一眼锦宁,翻书的手指加大了力度,像是想起记忆里面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又道,“焕之也被寄养到皇贵妃名下。”
锦宁心彻底沉了下去,这对姐弟这段时间还真是倒了霉运了。
抬头看向李重晟,见他虽然眉间平展并没有紧皱在一团,但眼底的情绪却带着感同身受的痛苦和旧事重提的煎熬。
锦宁猛地想起来,从前与紫涵闲聊时候,曾经提起过李重晟的童年。
他从出生百日起就再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一直寄养在晋妃的名下。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骨肉分离寄人篱下的苦痛呢?
锦宁又想起自己亲人离世的悲伤,看向李重晟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这个时候,白术走了进来,扫了一眼锦宁冲她点了点头,恭敬道,“殿下,六皇子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李重晟和锦宁交换了一个眼神,转头对白术道,“带他到大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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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晟来到大厅的时候,李重朝已经坐在里面款款地品茶了。
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还笑嘻嘻地问一旁侍女茶的种类。
李重晟心里舒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四哥。”李重朝立马站起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窄缝,眉宇间已经隐约可见少年郎的俊朗。
“嗯。”李重晟点了点头,示意李重朝坐下。
李重朝坐下之后,急不可耐地问,“听说你最近要去打猎啊?”
看着李重朝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生生把李重晟想要安慰他的冲动打的烟消云散。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尽管心里不怎么舒服,还是点了头,“嗯。”
李重朝眼里的光越来越大,拉着李重晟的衣袖激动的问,“那能带上我吗?”
“这个……”李重朝这个年纪正是好玩爱玩的时候,只是李重晟此去还有其他打算,带着李重朝多有不便。
李重朝摇晃着李重晟的胳膊,央求道,“四哥,四哥,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保证不闯祸,真的最近都快憋死我了。”
黎府出事后,李重朝本以为不用在上学堂了,谁知皇帝又给他请了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头,刻板迂腐更胜黎崇光,不仅要求李重朝卯时到课,功课更是锱铢必较,稍微写错或者有几个字写的不好,就是重抄或者翻倍。
气的李重朝是有苦难言,憋屈坏了。
好不容易等到休沐,自然得好好玩上一玩。
见李重晟面色有所松动,李重朝继续撒娇道,“四哥,求你了,我保证听话。”
实在拗不过,李重晟只好点头了,“好吧。”
其实,李重晟这个人最受不得别人撒娇卖萌,什么阴谋阳谋他都游刃有余,可偏偏对于这软磨硬泡受不了。
而且,李重晟觉得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对着你嘟嘴撒娇,场面实在是有些隔应人。
李重朝终于肯放开李重晟那只快被摇散架的胳膊了,心满意足以后甜甜的道谢,“谢谢四哥。”
看了门外锦宁那露出半截的衣角,李重晟微微侧了侧身子挡住了李重朝看向那边的视线,抿了一口茶问道,“你姐姐怎么样?”
他当然是替锦宁问的。
果然,锦宁听到面色一紧,侧耳倾听着。
桌子底下李重朝的拳头紧紧攥着桌角,好像在隐忍着、宣泄着积攒在心中的怒气,面上却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乖孩子模样,只是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多了几分与年纪不相符的忧愁,“好些了,不哭了,却也不说话,不理母亲也不……不理我,只是一个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锦宁的眼神微动,眼中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看了一眼李重朝,离开了。
在看到锦宁离开以后,李重晟和李重朝又说了几句,就嘱咐他早些回宫。
李重朝一面答应,一面不忘再三确认出行的事情以及拜托李重晟千万千万要带上自己。
言辞恳切,让李重晟有一种自己要是不带他就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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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李重朝所说,得知这个消息的紫涵在又哭又闹、寻死觅活了三天之后归于平静。
每天呆坐在窗前,望着那片狭小天空里面自由飞翔的鸟儿,一坐就是整天。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担心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自己担责任,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
顾景文来过两次,每次来都毫不吝啬地带着各种宝贝,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不断的往涵曦阁抬。
大概是遗传了他的母亲,顾景文人长的极为俊美,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脸颊两边有两个很深的酒窝。为人也很是热情大方,对宫里的下人打起赏来出手十分阔绰,对于一点面子也不给对她避而不见的紫涵,他也是笑嘻嘻的说着没事没事,女孩子嘛,害羞正常。一时间大家对他好评满满,恨不得立马认下这位驸马爷。
殊不知,本来满腹愁绪的紫涵在听到这句话时,恨不得冲出来抽他两个大耳刮。
让他再敢随便提亲。
抛去伦理关系来说,这段姻缘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外形上两个人算是郎才女貌甚为般配。
虽然新娘十分不情愿,新郎则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去求的旨。
紫涵至今还记得,那天她因为萧然的事哭着回宫,被刚刚从金銮殿里出来的顾景文撞见之后,那狐狸眼笑着围着她转了几圈,蹦出一句,“哭什么,又不是没人要你了,大不了,我娶你啊。”
没想到他还真求了旨,知道这件事后的紫涵崩溃了。
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就被人家一句儿戏就给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