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萧知行的罪行,朝臣们给予了全方位的重视,有的上书说他以权谋私买卖官职,而有的则称他仗势欺人无恶不作惨无人道,更有意思的说他表里不一、明明有一颗浪子心到处沾花惹草还装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样子,可憎可恶。令人作呕的装模作样。
真的是墙倒众人推。往这位镇北王身上泼脏水已经成了大家的共识。毕竟,他生前刚正耿直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张显庆,他可谓是一马当先,最活跃最激动的那一个,毕竟当初的愁怨他可一点都没忘啊,
当然,皇帝的态度也给了他们巨大的鼓舞。
一时间,朝上很多人都因为举报甚至判怪这位憋屈的英雄得到了进封。然而也有正直的官员对朝中这股歪风邪气深恶痛绝,上书进言为萧知行辩解了几句,当即收到了皇帝的责骂,称其:狼狈为奸,包藏祸心,枉为人臣。
这样一来,朝中在无人敢为这位顶天立地为云启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大将。
最终,大臣们林林总总的归结了一下萧知行的五大罪状:
一,通敌叛国,背信弃义。
二,仗势欺人,罪大恶极。
三,结党营私,混乱朝政。
四,抗旨不遵,包藏祸心。
五,收受贿赂,私吞军饷。
条条都是可诛九族的死罪,辩无可辩。
萧知行去世后的一个月,平常屁大点事儿都要拖上很久的云启国高质量高速度的完成了这期宣判:念在萧知行生前所立战功的份上,再加上已经身陨,只是把其守孝祭礼规格降为庶人标准,且除了忌日之外禁止族人探望,皇帝特地大发慈悲,念其旧情,不再降罪于其族人,为彰显皇恩,特为其子萧然,赐府邸,单独居住。
只是皇上特赐名为公子府,不许用萧姓。
接到消息的萧然,异常安静的接受了这个安排。
他没有说一句话,垂着眼睛,眼球还有些发红,嘴唇紧闭着。
看的出他是在忍耐。
牙齿紧咬着牙齿,双手下意识地握成拳头,头发丝都在试着隐忍。
这个刚刚经历了人生大悲的少年除了腰间那把要送给父亲的剑之外别无他物。
剑的名字叫重生。重获新生的意思。
依旧是一身素衣的萧然低眉顺眼的站在廊下,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可以被随意驱赶的罪人一样。任人揉捏侮辱。
锦宁站在台阶上,一高一低之间仿佛隔着万丈沟壑,难以跨越。
双目对视之间,不再像以前那样纯粹直接,两个人都明白其中参杂着了太多令他们身不由己的东西。
锦宁看着原先活泼开朗的少年一派死气和老气,心中万分感慨,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下一句,“照顾好自己。”
罪臣之子,其身份与奴隶无别,萧然低着头称了一声,“是。”
他的嗓子沙哑,声音低沉,就像是充满了老钟的暮色。
锦宁心中一颤,眼中满是苍凉,最真挚的伙伴用这种疏离低下的口气交流实在是悲伤。
萧然抬起眼睛来看了一眼锦宁,随即又垂了下去。
他的眼眸里面装了太多东西了,诀别之痛,隐忍之难,无常之哀。全部都化作一句,晦涩哽喉的,“我走了。”
此一别,两个人都明白,怕是再见就难了。
锦宁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此刻的她顾不上那么多宗教礼数,很想冲过去抱一抱萧然,可是她不能。
政治上的时候远比她想像得要黑暗复杂的多。
皇帝派来的护卫队虎视眈眈,她不能给阿然惹麻烦。
领头的将领说话还算客气,“时间不早了,萧公子,我们该启程了。”
萧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目光再次落在上面的锦宁身上,带着眷恋和告别。
萧然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看起来能精神一些,淡化伤感的愁绪,可是出口的话依旧有着一股哀愁,“走吧。”
锦宁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萧然,忍不住出口叫了一句,“阿然~”
萧然身子踉跄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来,回给锦宁一个苍白的微笑。
他本来是想让阿宁安心,留下一个灿烂的笑脸,可是那笑容看起来荒凉布满疮痍,更令人心酸。
萧然还是走了。锦宁第一次感觉到了寂寥。
课堂上没了萧然的搞怪玩闹,望着右侧空荡荡的位置,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以前的日子。
想起那个爱扮鬼脸,不爱读书的少年。
院子里的梨花已经到了谢落的季节,风一吹落得哪里都是,其中一朵飘然而至锦宁的书桌,拿起来突然想起了抱着一大捧梨花冲她傻笑的那张笑脸。
“锦宁”
“锦宁!”
黎崇光的声音猛地响起,锦宁一下子反应过来。
“虽说女子无需参加科考,但既然来读书还是要认真对待。”
锦宁脸一下红了,有些难为情地搓了搓手里的梨花,低声道了一句,“先生教训的是。”
黎崇光叹了一口气,“好了,坐下吧。”
锦宁坐下的那一刻,感觉到周围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尤其是那个令人厌恶的人。
隔着帘子,锦宁都能看到李重晟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这边,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心里憋着一股气立马直起腰,拿起笔认认真真的听起课来。
下课之后,李重朝难得的没有走,趴在桌子上,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萧然哥哥不在,好无聊啊,都没人陪我一起踢毽子了。”
紫涵和锦宁坐在一张案桌前,愧疚地说,“对不起啊,我实在是太没用了,帮不上什么忙。”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足以把她撕裂,让她只能看着深爱的人重重地跌下去,而无能为力。
锦宁拍了拍紫涵的手,温声道,“我们都知道,为了这件事,你去求了皇上还挨了罚,阿然没说,但我想他心里一定是感激你的。”
紫涵苦笑了一下,没有再多的话。
突然,一直唉声叹气深感无聊的李重朝,眼前一亮。声音带着隐隐的兴奋,像是久不上球场的足球运动终于得到了上场的机会。“四哥!”
李重晟站在廊下冲李重朝笑了笑,把手里的毽子扔给他,朗声道,“大家都在游园等着你呢。”
“好嘞。”李重朝一下子跳了起来,很快恢复了生气又生龙活虎起来。
“四哥。”紫涵对于这位哥哥,并不亲近但却很是敬重。
尽管对于李重晟上课时的表现还耿耿于怀,锦宁还是起身行礼,“四皇子。”
不知道为什么紫涵总觉得四哥的眼神盯得自己火辣辣的,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很没义气地说,“嗯,那个我……我还有事,先……先走了。”
锦宁拉了一下紫涵,带着几分祈求的语气,“紫涵~”
她可不想和这人独处啊。
紫涵抛给锦宁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文廊上只剩下了锦宁一下。
锦宁白了一眼李重晟,不知道哪来的气,噎了他一句,“你高兴了!”
李重晟背着手,把脑袋探进来,很欠揍地扬起脸,“呵,脾气这么大,是不是因为和萧家那小子彻底没戏了心里憋着火呢?”
锦宁一把掀开帘子,径直走到李重晟面前,蹙起眉头教训道,“你别信口胡说,我和阿然清清白白,没有半分见不得人的地方。”
“哦~是吗?”李重晟逼近锦宁,脸上玩味的笑容越来越大,“那他怎会将你的小像日夜带在身上呢?”
锦宁并不知道这件事,愣了一下。
因为李重晟的靠近,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进,锦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说要是我现在把他私藏小像的事抖出来,皇帝还会留他的命吗?”李重晟的话是笑着说出来的,可是却带着阵阵阴风。
锦宁对上李重晟带着威胁的眼睛,毫无惧意,“阿然和你并无过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重晟嗤笑了一声,嘴角似笑非笑,“因为你呀,你和我有过节。”
锦宁突然有些看不懂李重晟的神色,戏谑之下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道,“我……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让我做的事我也做了,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呢?”
锦宁的发问,让他身形一滞,自嘲地小声说了一句,“谁知道呢。”
谁知道我呆呆地在这里站了多久,才有勇气走过来。
李重晟的声音实在是小,锦宁糊糊弄弄更本没有听清,问“你说什么?”
李重晟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柔和了不少,“没什么。”
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制的小鸟,巴掌大小,雕的活灵活现的,递给了锦宁,“这个是我从外地带来的小玩意。”
这个小玩意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啾栖鸟。
锦宁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
这人的转换这太快了吧。
李重晟强硬地把啾栖鸟塞在了锦宁手里,快速地抬眼看了一下锦宁,眼底涌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我走了。”
锦宁看着手里的啾栖鸟,再看看李重晟远去的背影。
清晰的感觉到有些事情好像不一样了。同时脱离了两个人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