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金雀楼便能听见从天香楼传来的琴声,绵长悠远的《如梦令》,是黄金阁头牌姑娘寒江雪的拿手曲子,懂琴的人觉得绕梁三日,每每听之便有黄粱一梦的梦幻感,如同仙凡一场春秋大梦般畅快。
天香绣楼上,寒江雪白衣翩跹,本是江南才女,书香仕宦人家,败落后被龙四爷带到了这黄金阁,当年年方二八的寒江雪翻一次牌子要黄金千两,即使两年后的今日,能翻得起的也是寥寥无几。
龙四坐在纱帘穿梭,朦胧烟起的露台上阳光洒了一身,披着黑色的斗篷正品一杯上好的葡萄酒,即使是一身宝蓝色的常服,紫金冠带也还是衬不出丝毫的儒雅,他身上的匪气太重。
说他不够儒雅,可是这文人懂得风花雪月,他倒是样样精通,任你是丝竹管弦、弹词曲赋,他都通得一二,用阁里女孩子们的话就是‘亦正亦邪’。
一曲弹罢,寒江雪看着龙四爷如同沉浸在梦中,脸上微露笑意,看来她的琴艺没有退步,还是能让这个男人沉浸幻想。
“江雪,下次抚琴时着青衣,那种竹青之淡的颜色!”龙四说道。
“四爷怎么喜欢上青衣了,从京城回来后便让跳舞的花月奴也患上青衣起舞,如今弹琴的人也换青衣了?”江雪起身,跪在龙四身边为他斟酒笑问道。
“小姑娘问太多问题就不可爱了!”他拿了桌上撂着的匕首挑了寒江雪的下颌说道,那匕首犀角为鞘,宝石为嵌。
问那么多做什么?他们都是龙四爷快活时的消遣,偶尔来几次,听曲、看舞,大多是为了谈生意,聪明的姑娘都明白自己在他眼里的位置,可爱的姑娘那就是从来什么也不问,他爱看笑自己就笑,他喜欢泪那自己便哭。
“四爷回来了我都不知道,倒是江雪姑娘先知道啊!”凤娘朝龙四福了福身子,玩笑道。
寒江雪有了台阶连忙起身,继续抚琴略带醋意的说道:“才不是,明月楼的花月奴先知道呢,四爷昨晚上看她跳舞来着,春宵一夜后才想起我这旧人!”
龙四没有抬眼看凤娘,她跟自己多年了,自己将这黄金阁交给她就是对她最大的信任,每次外出回来他都会来黄金阁坐坐,他没有家,落脚的地方黄金阁就是其一。
“昨晚上阁里热闹,自然没注意到我,我可见你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了个女人,你肯出这么多钱,这姑娘可是倒霉了!”
凤娘掩嘴一笑,随即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个人就不能做坏事,这不,高价买了她才发现可能是个烫手的山芋!”
“哦?如何讲?”龙四这会儿方才看了眼凤娘,“还有你李凤娘觉得烫手的山芋?你不是荤素不拒吗?”半是玩笑半是调侃。
凤娘从怀里拿出那根白玉簪子,说道:“能有这样物件儿的女人,身份不一般吧?”龙四爷见多识广,凤娘期望他能认得这玉簪子,认出那女子的身份。
“而且她身上有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名叫千金丹,华大夫说那药是出自医仙之手,他只是几十年前在回纥皇庭里有幸见过!”
看来真是个不一般的东西,在寒江雪舒缓的琴音中,凤娘看着龙四爷的眼睛都闪发着一种介乎于惊讶和惊喜之间的情绪,拿着那簪子久久未动。
“四爷?”凤娘唤了一声。
“人在哪里,带我去见!”龙四起身,凤娘连忙跟上去,只留下还在弹琴的寒江雪,琴声霎时幽怨了起来。
“人我安置在了金雀楼,她尚在昏迷中,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凤娘跟在身后一边追一边说道,她还从未见过四爷这么着急的去见一个人,他从来都像是狩猎的猛兽,今日则如此慌乱。
金雀楼前龙四突然住了脚步,身后的凤娘差点撞上他,只见龙四转过身来理了理自己的一副,看了看凤娘道:“我现在看起来可吓人?”
啊?你不是一直很吓人吗?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凤娘不知道如何回答,却见龙四又转身正了正自己的冠带,向楼上走去。
是她,真的是她!躺在床上的人,他将她从京城劫持到边城,相处十几日,以为是诀别,没想到人间何处不相逢。
当日他让她跟自己走,没抱一丁点的希望,她这样的女人,这辈子本就不可能与自己惹上交集,可老天爷偏偏将她送到了自己眼前,身边。
龙四伸手在她额上试了试,并不是很烫,看来她只是睡着了,就像以前在途中,她偶尔也会这样沉沉的睡去,他也这样坐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四爷他”,嫣儿刚说话就被凤娘打断,她也很嫣儿、丽儿一样好奇,四爷认得这个姑娘就算了,竟然还对她如此温柔在意,四爷带回来的姑娘不在少数,可是从未用过这样的目光看着一个人。
凤娘在这风尘中打磨了半辈子,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领会其中意,岂能看不懂四爷眼中此时灼灼的神采,都扑在这姑娘身上。
夜色渐渐来临,黄金阁也渐渐的热闹起来,凤娘不能再陪着龙四爷候在金雀楼了,她得去外面主持局面,交代嫣儿道:“你在外候着,机灵点,别扰了里面的四爷,有什么事想我禀报!”
凤娘临行前隔着雕花小窗向里看了眼,只见龙四爷还是保持着下午的姿势看着昏睡的人。
“水,我想喝水!”半夜时分,昏迷的人有了响动,迷蒙的睁开眼睛,感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托了起来,喂给她温水,如天降甘霖。
可是眼前的人是谁?她为何什么也记不清了!越是努力的想越是头疼的厉害,她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头,一眼看见梳妆台上的镜子,原来她的头受伤了。
抱着她,喂给她水的人是个男子,“你是谁?”她记不得了,男女授受不亲他怎能这样亲昵的抱着自己。
“你不记得我了?”龙四满脸疑惑,他们分别不过两个多月而已,将她从京城劫持到边城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就算是恨她也一辈子会记得自己才对,怎会如此轻易的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