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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古言 > 嫤语书年 > 扁鹊(上)
  我知道魏傕是长子,但是第一次知道他除了族兄弟以外还有亲兄弟。
  此人排行第三,名康,是魏傕的异母弟弟。在他幼时,由魏傕的祖父做主,魏康过继给了一位无子叔伯。据周氏说,魏康性情乖张,好逸恶劳,曾与魏傕一度交恶。而魏傕起事之后,魏氏的兄弟几乎全都跟着魏傕出来,唯有魏康一直留在陇西。
  夜晚,家中为了给我们接风,齐聚用膳。不过由于正在丧期,饭食清淡,且无荤菜。而且子侄们之中突然少了两人,众人亦不禁有所黯然。
  魏傕头疼,饭后,挥挥手让众人各自回去歇息,宴席就算散了。
  我和魏郯一道回院子,穿过一处回廊,前方拐角忽然走出一个人影。照面望去,我怔了怔,是任姬。
  见到我们,她的脸上亦有讶色,连忙行礼:“拜见大公子,少夫人。”
  我不动声色,却瞥向魏郯。他看着任姬,神色平静。
  “嗯。”他答了声。
  “任姬何往?”我微笑,和气地说。
  任姬低眉,柔声道:“佛堂中供奉的香油不足,妾正往管事处去取。”
  “如此。”我颔首,目光微微打量着她。许久不见,任姬除了身上的衣饰朴素,容色却依旧姣好,楚楚动人。
  “去吧。”魏郯说。
  任姬应下,再一礼,低头而去。
  待回到室中,我洗了澡,天还并不算晚。
  魏郯沐浴过后,王晖找来,说有事禀报,他又出了去。
  我在室中无所事事,让阿元去歇息,自己坐在镜前。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忽然想到过去的事。
  从前,我不知一次从母亲和贵妇们的话语中偷听到哪家哪家的妇人,在怀孕之时,丈夫新纳了妾侍;又哪家哪家妇人,产后形貌亏损,丈夫情淡爱驰。我当年虽然听得不算全懂,但是认真地总结过两点,一是生子乃危急之事,二是男子寡情。
  当然,那时我有裴潜,这两点我都觉得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而如今,我对怀孕之事甚是喜悦,可再想起来,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不无道理。
  魏郯并非那等管不住袴腰的人,这一点我知道。不过,防不住别人起心思。
  比如任姬。她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妾,又长得如花似玉。我看向镜中,站起身来。镜中的女子,脸还是那张脸,身形却已经全无原本的纤美有致,全然一只水桶模样。
  我抚着腹部,忽而有些烦躁,叹了口气。
  “叹气作甚?”魏郯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我一惊回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带着笑瞥瞥我:“吓着了?”
  我不禁瞪他一眼,道:“夫君回来也不说话。”
  “方才不是说话了?”魏郯走过来,安慰地摸摸我的头,又低头看看我的腹部。
  “今日动了么?”他问。
  “嗯。”我点头。
  说到孩子,我的心情陡然好转,笑笑,补充道,“比昨日用力,大概动的是脚。”
  “哦?”魏郯也笑起来,双手搂过我,“那大约是男儿。”
  “为何?”
  “我母亲说过,我在腹中时,也时常动脚。”
  我不以为然,道:“那可不一定,也许明日再改回用手,便是女儿了。”
  “女儿也好。”魏郯看我,弯着唇角,“与她母亲一样美更好。”
  这话我听得很受用,但是乳母说过,不能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我将他推了推:“时辰不早,夫君更衣吧。”
  今日虽然事不少,可是躺下之后,我发现自己还不想睡。魏郯挨在我身旁,靠着一只隐枕,慢慢翻着书。
  我起来,凑过去瞥了瞥,只见上面字迹密密麻麻,扫了一行,写着什么兵啊将啊的,不是我喜欢看的那类。
  “睡不着?”魏郯看向我。
  “嗯。”
  魏郯往外让了让,伸出手臂。
  我微笑,寻了个姿势,既不压迫腹部,又能舒服地靠在他怀里。这是个路上养成的习惯。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我入睡有些困难,魏郯就尽量在这时候陪我。我发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很安神,于是魏郯就这样搂着我,直到他手臂酸麻或者我昏昏睡去。
  自从汝南出来,我们对夫妻之事都很节制,这也算是平日里最多的温存了。
  “今日,妾听舅氏说,有位三叔父要过来?”我不想陪着他看书,开口问道。
  “嗯。”魏郯道,“两个月前,鲜卑进犯陇西,三叔父领乡人五千,大败鲜卑,父亲上书天子,表其为陇西太守。”
  我讶然,想了想,明白过来。魏傕新败,这般时候,要稳定人心又要彰显自己仍有能力,这位三叔父更是自家兄弟,当然要大力宣扬一番。
  “夫人还不曾见过三叔父?”魏郯放下书,问我。
  “嗯。”我答道。
  “我见过他的次数也不知够不够五回。”魏郯道,“他与家中不亲。”
  “如此。”我说。
  任姬的事,我第二日特地让阿元去打听。
  没多久,她回来禀告,说任姬这几个月来一直待在佛堂。前些时候,魏郯回到雍都,也一直奔波在外,连魏府都很少回。
  我听得这些话,心底安定了许多。
  今日本是无事,可是魏傕头风病昨夜加剧了。午膳过后,魏郯觪外面回来,特地带来了韦郊。
  “周扁鹊的弟子?”郭夫人听到这名号,愁绪密布的眉头倏而一展,可再看向韦郊,又疑惑地多打量几眼。
  韦郊也看着她,昂首挺胸,两道浓密的弯眉十分肯定地扬着。
  “正是。”魏郯道,“韦扁鹊医术精深,儿特请来为父亲一诊。”
  郭夫人颔首:“如此,便请韦扁鹊入内。”说罢,让家人引路。
  室中不能去太多人,我留在外面,让掌事去备些纸墨,以供韦郊书写药方。
  “夫人,”阿元往室中张望了一下,小声道,“韦郊能治好丞相么?”
  我淡笑:“不知。”
  阿元还要说什么,室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庸医!施什么针,尔莫非欲以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