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拍开酒坛上的尘泥,撕了封纸,然后一撩裙子也坐在了栏杆上。
她平时也不是多话的人,这会儿只是不紧不慢一边看着院子里的落雨一边不时的仰头灌一口酒。
长平见她半晌没吭声,就收回目光看过去,笑了笑道,“怎么?你有心事?”
雪雁抱着酒坛在怀里,低头看着坛子里凛冽的酒水,时而一缕细雨洒进去,荡开一片涟漪。
“嗯!”沉默片刻,她也扬眉对长平露出一个笑容,递了酒坛过去,“陪我喝一点?”
长平的身体不好,吃的药有忌讳,平时是滴酒不沾的。
雪雁原也不过就是一说,刚想把坛子收回来,不想长平却是伸手接了。
“哎——”雪雁一急,才要去抢,长平却是将那坛子抱在怀里,并没有去动。
“酒香醉人,这一刻才是最好的疗伤药是吧?”长平低头看着坛子里的酒,苦涩道,“可惜呢,你们谁都可以醉了忘了,唯独我,连这样的资本都没有。”
雪雁看着她眼底突然漫上来的浓厚的哀伤,突然就心存内疚,可是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平兀自苦笑了一声,突然抬头对上雪雁的视线,认真问道,“雪雁,其实你喜欢我大哥的是吧?”
雪雁微微一怔,脸上表情也是瞬间僵硬。
她直觉的想要否认,而如果长安现在还在她也一定会否认,可是到了此时此刻,却是没了阻碍。
“是啊!”雪雁笑了笑,仰起头,一滴泪就随着落雨飘在了空中,半晌,待到落泪的感觉不那么明显的时候她才出一口气,重新对长平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道:“你看出来了?”
“我天天和你混在一起,就我大哥那傻子才不知道呢。”长平道,撇撇嘴,一脸的不屑,“我大哥那人太沉闷了,有时候连我都有些受不了他,你喜欢他什么?呆子一个。”
“谁知道呢?”雪雁搪塞道,长平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却是转瞬又见她的神色一黯,慢慢道,“我总觉得他是个特别踏实可靠的人,你知道,我的身份注定了和刀光剑影为伴,也许是这样冰冷无情的日子过的久了,才会觉得你大哥那样的人,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就能叫人觉得踏实和温暖。”
虽然长安所做的事情和她无异,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说?王妃一直都为着咱们这些人的终身大事着急呢,如果——”长平原是想要调侃两句,到后面却自主的止了声音。
也好在是雪雁没提,否则的话,长安这一走,岂不是又拖累了一个人。
雪雁却是没在意,只是苦涩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说,是因为知道他不会答应。”
她说的笃定,长平突然一愣,下意识的抬头朝她看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便是相视一笑,竟是出奇的默契。
长平能看出雪雁的眼里存了长安,雪雁又如何看不出长安的眼里也是存了别的人的?只是这一刻人死灯灭,那些注定无法说出口的感情也应当深深埋葬。
死去的亲人朋友或者爱人,都会希望活着的人可以忘记他们,既是这样,又何必多留一份牵挂下来。
这整个下午,长平和雪雁都一直坐在廊下看雨,两个人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畅怀交谈,长平讲着自己和长安小时候的一些趣事,雪雁说着她做暗卫时候那些冷冰无趣的曾经。
两个人的神情语气都很柔和,仿佛谈论中的那人还在,仿佛此刻她们彼此经历的都不是这样一个悲恸而忧伤的时刻。
长平滴酒不沾,最后雪雁却是醉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的上午,外面的天色阴沉,雨还没停,淅淅沥沥的雨声落下来,会叫人恍惚觉得这世间处处都是净土,平淡而宁静。
雪雁爬起来,还是觉得脑中疼痛昏昏欲睡。
环顾一眼四周,发现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可是——
长平不知所踪!
“长平?”雪雁稳着性子唤了一声,没有听到回音就不由的慌乱,一下子弹坐起来,匆匆穿了鞋子下地,把院子里外的厢房和小厨房都寻了一遍。
没见到长平,再回想昨日廊下看雨时候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情形,雪雁突然就无措了起来。
一直都觉得长平在对待长安一事上面那样的冷静太不寻常,她别是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了吧?
雪雁越想越心慌,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奔出去,跌跌撞撞的扑进明乐的屋子:“王妃,不——”
话音未落,却见屋子里本来正在说话儿的明乐回头,身边——
赫然就站着一脸神色淡淡的长平。
雪雁跑的满头是汗,此时看着屋子里的两个女人,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明乐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大白天的这么冒冒失失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雪雁下意识的回,赶紧收摄心神平复了呼吸走进来,“昨日喝了点酒,起晚了,所以就跑的急了些。”
说话间,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目光总是不自觉的往长平脸上飘去。
长平的面色平静,始终如一,上前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调侃道:“怎么也不换身衣服再过来,一身的酒气,可别熏着王妃肚子里的小主子。”
“哦!是我疏忽了。”雪雁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尴尬的扯出一个笑容,“那王妃我先去换衣服。”
“嗯!”明乐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哪怕是见了长平之后雪雁也一直都心神不宁,恍惚着精神回去换了衣服,满脑子想的都还是长平的事情,一个没留神,鞋子都穿反了,好在是走了两步便觉得别扭,赶紧的就给换了。
雪雁回到主院的时候长平已经离开,她自己倒是为着方才冲撞明乐的事情颇有几分不自在,走上前去道:“王妃,方才是我一时失态——”
“一点小事,没什么。”明乐笑笑,对此却是不以为,只是望定了她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怎么魂不守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