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浩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头也不回的拐过回廊,进了内院。
红玉看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一时间心里却是五味陈杂,不知道该要作何反应。
不过纪浩禹的吩咐她是不会违背的,得令先叫人把这话传去了宫里,然后才去了书房给纪浩禹复命。
纪浩禹负手站在窗前对着院子里的荷花池发愣,听了红玉的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王爷,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传了消息给宫里。”红玉道,说着顿了一下又再开口,“还有今天一大早丞相大人来了府上一趟拜见,王爷不在,奴婢也没敢多问。可是国不可以一日无主,想必是要和您讨论继位的事情了。”
登基为帝,享无尽尊荣。
曾经过去的几十年,纪浩禹的心里一直都是为着这个目的在不遗余力的拼杀争斗,现在终于要得偿所愿。
可是看着纪浩禹现如今的这个态度,红玉的心里却是十分的不安。
果不其然,纪浩禹闻言便是嘲讽的笑了一声出来道:“皇权大位就在眼前,如今离着也唯有一步之遥了,你觉得这个位置,本王到底是该接还是不该?”
红玉的心跳猛地一滞,神色惶恐的吞了口口水,声音里突然就带了一丝压抑不自主的颤抖道,“王爷一直谋划了这么久,如今胜券在握,怎么——”
“那个位置,是她叫我去夺的。”纪浩禹却是不等她说完就出言打断,一字一顿,字字清晰而凛冽。
红玉反应了一下,心里突然一个念头蹦出来,让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道,“皇后娘娘的事,王爷——已经确认了?”
“呵——”纪浩禹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略显沙哑的笑声,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声音冷讽的自顾说道,“当年她说她不甘于被皇叔无视,又再被老爷子厌弃,她说要我坐上那个君临天下的位置,好替她正名,好为她出这一口气。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活脱脱的成了一个笑话。本王可以为了一个死去的母亲守诺,可是对着这样一个满腹心思诡计的女人,现在明知道她是存心利用——你觉得,本王还应该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吗?”
红玉听了这话,心里亦是酸涩不已,可是却也无奈,只是实事求是道:“到了今时今日的这一步,王爷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了夺位,他已然是站在了这个风尖浪口上,此时他更进一步,就是君临天下,俯瞰众生,可若是退一步,那就是悬崖峭壁,刀光剑影。
“就算是现在占着朝中形势一边倒的局面,还都有怀王等人异想天开的不安分,一旦王爷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可想而知,那些人必将化身豺狼虎豹,将您啃的连骨头都不剩。”红玉道,语气坚定:“奴婢不敢替王爷拿主意,可是奴婢却是亲眼看到王爷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所有艰辛和不易,这个时候,您不能放弃,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您自己。奴婢恳请王爷,再将此事三思!”
纪浩禹闭上眼,并不反驳她的话,唇角那个笑容就越发显得讽刺。
“步步为营,步步紧逼,终于她是要功德圆满,将本王逼上这样的一条不归路了。”最后,纪浩禹便是笑了,只是那笑意泛滥在眼角眉梢,唯独没有到达眼底。
他看着对面繁花锦簇的荷花池,却仿佛是看一场骷髅白骨对垒的战争,眼底神色都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出口的声音亦是破天荒的情绪外露,带了明显憎恶情绪:“你说的对,到了这个时候,不为着任何人,只就冲着本王自己,本王都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那个皇位,不是我的,本王也得要不遗余力的将它变成我。可是红玉你知道吗,哪怕那个位置我依旧发自内心的想要,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做的事,本王怎么就觉得那么恶心的慌呢?”
“王爷——”红玉低呼一声,后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人的话她不是不会说,可是在纪浩禹面前,她还不配来说这样的话。
这么多年了,从纪浩禹还是一个稚嫩少年的时候她就服侍左右,看到了他这一路走来的所有艰辛和不易,一步一步,虽然一开始无比憎恶这样的争斗,但却是为着他母亲最后的心愿在一步一步的往前,为了完成那个女人的嘱托,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苏溪给他那样的交代的时候已然有些迷失了心智,可是为着那份母子情谊,他还是在不遗余力的做。
现在这样的局面,真的万事演变,那些血泪渲染的年华,就在一瞬间逆转,演绎成了一纸荒唐,可笑之极。
想到这些事,红玉也都觉得那女人可恶可恨,可那人却是纪浩禹的母亲,她也没有置喙指责的余地。
纪浩禹一直在那扇窗前站了很久很久,直至外面暮色降临,在荷花池上方笼上一层水汽迷蒙的薄雾。
芸儿从院外快步走了进来,看到立在窗前神色冰冷的纪浩禹,就直接在院子里止了步子。
纪浩禹自是觉察了动静,挑眉看过去一眼:“何事?”
“丞相大人并几位阁臣联名递了帖子,问王爷何时方便,说是想要尽快见您一面。”芸儿道。
“不见!”纪浩禹想也不想的吐出两个字,“父皇驾崩,本王忧思过剩,病下了,要将养几日。”
红玉听了这话,以为他是还没有想开,不由急切的上前一步道,“王爷,国不可以一日无主,您这样放任不管,是要出乱子的,到时候再要拾掇起来就难了。”
那一刻,她突然想到的人——
是纪千赫。
据闻当年的荣王也是在离着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在先帝都答应废长立幼的关键时刻突然弃了那个位置不要。
虽然其中缘由无人知晓,可是纪浩禹跟在纪千赫身边的日子不短,红玉突然就有些害怕他会耳濡目染,受了纪千赫的影响。
“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纪浩禹对她的心思也是了若指掌,冷嗤一声,便对院里的芸儿扬声道,“在大局正式平定下来之前,还是按照之前所言,本王代为监国,有要紧的折子就送过来,至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阁臣,朝廷养着他们也不是叫他们吃白饭的,能做就做,不能做的就退位让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