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真的有人当众对孝宗下了手,满朝文武也是七魂八魄都飞了,下意识的逆光看去。
那城门楼上一人独立,一身七彩流光的百鸟朝凤的朝服赫然立于清晨升起的日光里,不长的青丝像是刚刚蓄起来的,梳了一个简单的髻,用一只九尾凤钗固定,日光中璀璨的一点红光闪烁,夺目而辉煌,正是镶嵌凤凰眼睛的米粒大小的一颗成色罕见举世无双的红宝石。
历来九尾凤钗都是只有皇后太后才能佩戴的饰物,这人公然以这身装扮出现,顿时就叫众人吃惊不小。
而杨阁老最是眼尖,被那凤钗上的红光刺的眼花的同时,心口的血液突然一阵沸腾,提着袍子就跑了出去,横臂挡在弓箭手前面,焦急的大声道:“不能放箭!全都住手!是庆膤长公主!是长公主殿下!”
庆膤公主应该是早在十六年前的那场宫变之后就香消玉殒了,虽然杨阁老也不信她会死而复生。
可是十六年前的那场变故他记忆犹新。
当时百官都被叛军困在朝天殿,也是如今天这般血流成河束手无策的时候,当时便是庆膤公主突然出现,带着她宫里的侍卫杀了过来,一剑穿喉杀了围困朝天殿的叛军将领,解了他们的危机。
那个时候,那青葱年纪的少女便是这样一身光彩亮丽的装束,眉目清冷绝代风华,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现,化解了整个朝廷的危机。
当初那一场大的变故之内,是庆膤公主力挽狂澜逆转了一切。
从一定程度上讲,庆膤公主其实已经成为一种半趋近于神话的存在。
这个女子的一生虽然短暂却无比绚烂,昙花一现之间留给了这座王朝太多的传奇和回忆。
对于她,满朝的老臣们都感恩戴德,又十分钦佩她的魄力和勇气。
所以在这一瞬间,很多人都未免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是当年朝天殿里的旧事重演。
又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这个果敢而骄傲的女子从天而降,再次化解了这场腥风血雨的巨大风暴!
孝宗捂着胸口倒了下去,侍卫们一阵的慌乱。
杨阁老激动的几乎是老泪纵横,仰头看着高处那女子倔强不屈的身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其他的老臣也被勾起了往事的回忆,也跟着跪了下去,顶礼膜拜。
宋灏却是未曾理会任何人,终于找到机会直接越过他们,朝着被困在宫门之内的明乐等人走过去。
“还好吧!”宋灏抬手,以指尖轻轻的擦掉她眉尾不知何时溅上去的一点血迹,一张脸孔上面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流露,素来深邃而不见情绪的眸子里却在那一瞬间有潋滟的光影闪过,带起一线温柔的眼波。
这一眼的目光,与他此时的这副表情极不相称,但是不知怎的,看上去又那般的和谐,仿佛是十分自然的表现一般。
“没事!”明乐牵起嘴角回他一个笑容。
她的表情也是极为浅淡,甚至于没有任何久别重逢或是劫后余生之后的欣喜,只是眉眼弯起,有很深的一抹笑容到达眼底。
这两个人,都冷静自制,这样随意的控制自己的举止动作乃至于感情,竟是到了这样惊人的地步。
只就和宋灏匆匆的对望一眼,明乐突然就觉出了几分不自在,下意识的错开视线往他身后看去,扫了眼他身后几个随从里面一个眼生的小个子。
宋灏贴身的几个侍卫她都见过,唯有这人是个生面孔。
身材不能说是娇小,还算高挑,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深蓝色袍子,但显然那身份就不会是个暗卫,而更为明显的——
分明就是个样貌清秀的女子装扮起来的。
这女子看向明乐的目光很随和,她的眉目生的好,不很艳丽,却有很强的亲和力。
见到明乐的目光移过去,就大大方方的与她略一颔首示意,并不怯场。
王爷身边怎么会有了这么个女人?
雪晴和雪雁互相对望一眼,然后各自不动声色的摇头——
有时候为了行事方便,宋灏不得已也叫柳扬训练了一批女暗卫出来,她们两人都是出自其中,却是从不曾见过何时殷王府的暗卫队伍里会有这么一个人。
而明乐一眼料定她并非暗卫,却是因为她那体格纤弱,若是自己没有看走眼,这女子也万不是个练武的材料。
她的视线从女子脸上一掠而过,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就和宋灏相视一笑,重新关注起来当前的形势。
孝宗被侍卫扶着,半仰躺在地上,看着从高处一步一步走下来的庆膤公主,神色复杂而迷茫,颤声道:“你——怎么会是你?”
那次他派人去广月庵暗杀庆膤公主却扑了个空,之后上天入地的找都不见她的踪影,现在眼见着事情淡了,他也不那么在意了,不曾想这个女人却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突然出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正——
一如许多年前的那一次一样!
“你觉得本宫是早就该死了的是吗?”庆膤公主说道,语气却是极为平静而祥和的。
杨阁老听在耳朵里,心里百味陈杂,再抬眼看去的时候,入目却是她已然苍白且历尽风霜的容颜。
当年的庆膤公主,是皇室的掌上明珠,轻狂明媚,是那样的不可一世。
那个少女,曾经拥有的是那样叫人惊心动魄的笑容,雷厉风行,尊贵而骄傲。
若只是时间的缘故,容颜苍老是一定的,可又是什么,将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也一并打磨的干净,仿佛经过岁月洗礼之后的月光,再不见一丝一毫的棱角。
她一路走来,在孝宗跟前三不之遥的地方站定。
护着孝宗的侍卫们都不觉的往后退去,这个女子的身上虽然毫无杀气可言,但是于无形之中,就是那种淡泊的神情和语气也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庆膤公主一步步走过来,却是只看着孝宗,而未曾理会任何人,依旧是语气平静的开口:“宋沐,你跟灏儿都是本宫的侄儿,本宫并没有厚此薄彼一说,可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当年你自导自演的那场戏,死了多少无辜,毁了多少人原本应该平和安定的生活?本宫压下不提,是不想让皇室的蒙羞,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悔过之意吗?为了夺权继位,为了铲除异己,你用了那样卑劣的手段,杀了多少与你政见不合的朝臣,还硬是给灏儿母子栽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让他们母子背负着你所造的罪孽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了,何必还要咄咄逼人,非要将他们母子置于死地?父皇倾尽一生心血治理出来的太平盛世,可不是给你这样来糟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