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一瞬。
却是与丁律二人随行的少女当先打破沉默道,“好了,我们的戏演到这里也差不多该收场了,安排他们撤走吧。”
“是!”丁律拱手应道,打马过去安排善后事宜。
柳扬偏头去看了明乐一眼,满眼的复杂之色,道:“我们的人已经相继撤走了,西边那里打的正是惨烈的时候,不到天亮,易明峰应该发现不了。”
“嗯!”明乐冷冷的扯了下唇角,若有所思的看着西边喊杀声连天的地方,缓缓的笑了,“这个烂摊子,就留给他们自己收拾吧,传信给卢将军,叫他带上队伍,连夜出山。”
易明峰!你现在一定很得意于自己此行的成就是不是?那么我今天,便要你自己咽下你一手酿就的这枚苦果。
“粮草被焚,出山的路口又被军队封锁,那么今日,就算我们这二十万大军不至于和南蛮人两败俱伤,那么损失之下,也必定会被困死山中。”柳扬的字字句句都很平静,但是每一个音符入耳却都透着比这雨夜更冷的寒意。
“这本就是那人会做的事,不足为奇。”明乐冷嗤一声,调转马头先一步策马离开。
早在当年,为了争夺王位,孝宗就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易家父子连带着他们挥下死忠于朝廷的数万虎威大营将士设计做了替死鬼。
如今是个十多年,他会再故技重施,已经不新鲜了。
柳扬回头去看她的背影。
雨幕之中,那少女着一身软甲,宽大皮毛大氅下面的身躯却依旧显的薄弱。
但她的背影却是那般笔直和高傲,一步一步,坚定的走着自己脚下的路。
这一生,除了已故的老将军和现在的主子宋灏,柳扬其实是从不曾佩服过什么人的。
可是世事难料,这一路走来,就在这短短的几日之内,让他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女生出许多的敬畏和钦佩。
佩服她险境之前不输男儿的胆色风骨,更是敬畏于她逆转乾坤的狠辣手段和用心。
眼见着明乐的战马越行越远,柳扬不敢再耽搁,急忙收摄心神跟上。
彼时军营正西方,大邺军队和南蛮人的对峙正是最激烈的时候。
易明峰等一干人离开粮草库,就趁此机会,从周边守卫最为薄弱的东北角离营而去。
孝宗之前暗中调动了十万人马给他,安插在了由南疆出山的要道上,要他适时调动,和南蛮人里应外合,争取将这二十万大军一举歼灭。
南蛮人人毕竟人数有限,虽然孝宗的打好了如意算盘,他却从一开始就没抱太大的指望。
即使现在凭借桑桀的死把那些南蛮人的血气都逼出来了,但在人数上相差悬殊,这一仗下来,保守估计南疆军中的二十万人至少也该存留一般以上。
与其调动那十万人进山和他们硬碰硬,莫不如智取。
烧了他们的粮草,然后封锁住出山的必经之路,那么不管这二十万人存货多少——
耗下去,将他们困死山中是迟早的事。
“侯爷,这两日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要出山,取道沼泽是个捷径。本来同行线路已经拟好了,但是没想到今夜突然升温降雨,怕是那沼泽里的冰潭也会化开。”郑海一边打马跟着易明峰往前走,一边说道,“而且我们的队伍人数众多,万一被战马踏破冰层,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恐怕还是得要从来时走的山路出山了。”
打从军营里撤出来,易明峰就一直一语不发。
此时听了郑海的话,却也没有理会,而是突然问道:“军营那边,还留了眼线在吗?”
“没有。”郑海回道,不解道,“按照计划,事情进展的都很顺利,没有必要再留人下来了吧?”
“糊涂!”易明峰眉心一跳,突然猛地收住马缰,调转马头往远处的军营看去。
那里粮草库方向的火光犹在,但距离已经拉开,军营西侧的厮杀声虽然听不到了,但那战况之惨烈也可以想象。
“侯爷!”郑海被他身上凛冽的寒气震慑,干吞了口唾沫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试着道,“那属下这就安排几个人回去?”
易明峰冷冷的斜睨他一眼,脸上怒意不改,冷冷说道:“我要随时知道对方营中的最新情况,包括战况和他们双方的人员伤亡情况。”
“是属下疏忽了,属下这就安排下去。”郑海忙是不迭应道,调转马头去队伍里点了几名亲信吩咐下去。
几人领命,对易明峰齐齐一揖就调转马头往来时路上奔去。
易明峰端坐在马背上静默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几个人的背影完全被雨幕之下的夜色吞没,他才依稀回过神来。
“侯爷!”郑海大气不敢出的凑上去,询问道,“我们现在要继续赶路吗?”
易明峰看他一眼,身上的煞气虽然没有方才那么重的,但到底也是一脸的肃杀,一声不吭的带着自己的钦差仪仗继续赶路。
出山的路其实并不算太长,但他们都是初来乍到,再加上雨天泥泞,也是足足折腾了小半夜,一直到将近黎明才从山里绕出来去。
“前面就是出山的栈道了。”彼时雨势已歇,郑海抹一把脸上残存的雨水,对易明峰说道。
易明峰抓着马缰的手下意识的略一发力,将行进的速度拉缓,回头看了眼,皱眉道,“后面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郑海一时没有明白,反应了一会儿才有所了悟,他问的是南疆军中的状况。
“还不曾得到消息!”郑海说道,也扯着脖子往后瞧了瞧,“应该是一切顺利吧!”
易明峰脸上封冻的表情一直不曾化开。
的确,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他计划中的步骤走的,可也就是因为太顺利了,反而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
有哪里是不对劲的。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明白。
这样想着,他就又难免走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