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灏知道,他们都是存了必死之心的,即使明知道不是柳扬他们的对手也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
见他们摆出了赴死的决心,宋灏不过莞尔,眸子突然一转,冷声道:“带他走吧!”
死士们俱是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灏却不多言,一挥手,柳扬和长安等人都纷纷从去路上退了回来。
宋涵正在毒发的时候,神志不清,死士们对宋灏的话也不敢全信,面面相觑的左右交换了一下神色,见他真的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终于不再迟疑,搬了宋涵上马火速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柳扬等人无需吩咐也就自觉的散去。
宋灏在原地滞留,秦啸同样也没有离开。
“殷王殿下您这兵不血刃的杀人手段真真叫人佩服。”秦啸仰头灌一口酒,半真半假的笑笑,“您这一剂药应当是无解的吧?这么放走了他,他非但必死无疑,在死前还会饱受折磨,真是一举两得,一则为姜老将军报了仇了,二则,来日宫里头那位就算要追究,也抓不住你的把柄,毕竟这毒没人亲眼看到是你下的手啊,果真是滴水不漏,下官佩服佩服!”
这也就难怪他在和宋涵摊牌之前会先用银针迷晕了孝宗,就是为了把这口头对质的证据都隐瞒下来。
“不过彼此彼此罢了!比起秦指挥使你暗地里看戏的闲情逸致,本王摆这一局劳心劳力,反而觉得逊色不少。”宋灏回头看他,亦是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说着突然眸色一深,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今日本王能险中求胜,还得要多亏指挥使大人你的‘举手之劳’,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果然是古今通用的是吧?”
秦穆之的死,从某种意义上,其实也是要怪他跟错了主子。
宋灏这话带有明确的映射之意,或许还有三分试探。
“良禽择木而栖么?但你我之间,还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会比较贴切。”秦啸却未被激怒,言辞之间明确的划开与他之间的鲜明立场。
今天他会倒入宋灏的阵营,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忘记父亲的仇恨,和这人为伍!
斜睨宋灏一眼,秦啸就漠然的移开视线,步调散漫的离开。
宋灏站在原地,目送他时而仰头灌酒的肆意背影,目光落在夕阳逐渐坠落的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乐从远处的山坡后头绕过来走到他身边站定,不解道,“明知道他对你执念颇深,为什么还这样放他走?”
宋灏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收回视线便是莞尔一笑,抬起一只手来蹭了蹭她的左半边脸颊,轻声道,“我以为你直接回宫了。”
“这几日之内,我在哪里横竖不会有人在意,我晚一些再回去。”明乐一笑,稍稍偏头避开他的手,目光仍是追着秦啸渐行渐远的背影道,“这个人不好对付,你不怕纵虎归山?”
虽然关于秦穆之死去时候那些真相的很多细节明乐都不甚明了,但是也不难看出,秦啸似乎是因为那事儿而对宋灏存了很深的敌意。
虽然她和宋灏都是精于算计人心,估算好了以秦啸的头脑不可能会看不清形势跟着宋涵一条路上走到黑,也即使秦啸没有让他们失望最终倒戈,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会从此和宋灏之间化干戈为玉帛。
“是啊,这个人,连仇恨都能彻底的掩藏起来,哪怕是连一个眼神的破绽都不留——”宋灏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他的话没有说完,明乐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后半句,终于从远处收回视线诧异的抬头的朝他看去,一看之下才惊觉——
对于秦啸那样一个是敌非友的人,宋灏眼中竟是破天荒的带了一丝赞许之意。
是因为彼此之间太过相像,进而所产生的惺惺相惜的情绪吗?
相较于秦啸,宋灏似乎也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对一个人的恨到了骨髓里,依旧可以眉眼淡淡,从不表露。
想到他满腹埋藏的心事都会隐隐的叫人觉得心疼。
目光不经意的微微一瞥,明乐突然注意到他耳后残留的那道红痕——
就是这样内敛而懂得克制自己情绪的一个男子,那一日竟然也会激烈而不可自控一般对她说要等她的心甘情愿么?
明乐一时讶然,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的时间不觉延长,直至宋灏察觉才慌忙的移开视线,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道,“马上就要天黑了,你在京城方面应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善后,回去吧!”
明乐说罢,急急的就要转身。
然则下一刻宋灏却突然一步上前,从背后猝不及防的将她圈了个满怀。
他的身量很高,稍稍俯身下去,就刚好圈住她的肩头,将她略显单薄的肩膀揽入怀中,死死的锁住。
明乐本能的皱了眉,想要回头,宋灏的下巴却抵在她的发顶限制住了她的动作。
突如其来的暧昧气息在两人之间涌动,明乐的心跳突然有些乱了节奏,喉头干涩的试着开口道,“殷王殿下——”
在称呼上,一贯保持着最冷静和客观的距离,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明确的同他表明立场一般。
“呵——”宋灏微阖了双目,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又似乎带了点若有似无的叹息道,“你是不是应该有话要对我说?”
明乐怔愣了一瞬,这样被他拢在怀里十分的不自在。
但宋灏只从背后静默的拥抱她,手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又故意禁锢着不让她回头与他正面相对。
这样一来,倒是少了四目相对时候的不少尴尬。
明乐努力拉回思绪把空洞洞脑袋填充满,想了一下道,“在城南和城北两处纵火的事,爵儿做的很干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你做事,我放心!”宋灏闷声说道,语气轻缓而又似乎带了一丝疲惫的沙哑,不依不饶的继续道,“还有呢?”
明乐苦思冥想,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没有办法理清他的真实意图。
宋灏等了半晌,见她一直的沉默下来,这才无奈的兀自开口道,“这一次的事,我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拿你做了幌子,不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