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陈成的脸色变了数变,明乐心中了然,却是毫不介意的微微一笑,仍是对易明峰说道,“按理说,今天你肯送出易明真作为对我的让步我就不该再过分的与你为难,可是如果就这样放你走了,我还是会觉得可惜。”
“是吗?”易明峰笑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远处随风摇曳的芦苇荡,道,“换个角度想想,你是有备而来,我也如你所愿出现在这里了,他要现在动手,我是自认没有本事全身而退,但是——”
虽然在最后关头让他识破了易明乐布下的这个局,但终究也还是迟了一步,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宋灏竟然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自带着伏兵来配合易明乐设下这个圈套。
如果不是宋灏带人堵在了退路上,那么即使易明乐猜到了他的行踪,他也不会被迫现身在这里和她对上。
易明峰心里暗恨,说着便是兀自摇头冷涩一笑,道:“皇上会这么干脆的下旨处置了真儿,应该是有人做手脚压下了我递送进宫的折子了吧?”
出巡西北道的这趟差事,他做的十分利落漂亮,只要回京把手里搜集到的证据呈上去,就可以助孝宗夺下梁王手里的所有实权,相较于皇权稳固这样的大事,易明真犯下的一点错又算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孝宗会毫不容情的处置了易明真,唯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有人暗中压下了他报功的折子,没有呈送到孝宗手里。
现在纵观整个朝堂,能神不知鬼不觉做了这件事的人虽然是有几个,但真正有理由也有胆量这样做的,却无外乎宋灏一人!
而即便宋灏扣下了折子,但他在西北道上巡察期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是掩盖不了的。
就算易明乐能联合宋灏在这里下手除掉他,但回头只要孝宗稍一追查,很容易就能发现其中破绽,到时候宋灏私压重要奏章的事情就会败露。
孝宗想要限制甚至除去宋灏的念头一直都在,一旦抓住把柄,哪有不借题发挥往死里打压的?
所以说,综合权衡利弊——
如果易明乐不想在己方造成损伤,或者更确切的说,如果她对宋灏有心的话,就只能暂退一步息事宁人!
明乐的目光沉了沉,与易明峰对视片刻,便是果断干脆的移开视线,拍了拍裙子道,“好,那就如你所愿吧,咱们来日方长!”
事情到了这一步,的确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在这个时候和易明峰去拼一个鱼死网破完全犯不着。
不过算下来,虽然这个局没有收到计划中的最佳成果,但至少是让她亲手了结了易明真的一条命,怎么也不算白忙一场。
“你们走吧!”深吸一口气,明乐无所谓的一耸肩膀,往旁边让出地方来。
易明峰深深的看她一眼,目光一闪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就毫不拖泥带水的错过她身边径自离开。
陈成皱眉感受着这兄妹两人之间瞬息万变的诡异气场,心里惴惴不安的又看了眼易明真的尸身,迟疑着并没有马上离开。
明乐明白他心里的顾虑,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道,“既然你不放心,那这里就由你留下来善后吧,不过客栈那边我留了一点线索,衙役们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说完也不等陈成反应就转身离开。
陈成站在原地看着她明艳的背影在杂草丛中渐行渐远,眼底颜色逐渐演变的一刻比一刻复杂——
明明是要取易明真的性命,却还能把一个将死之人再彻底的利用上一回,如果不是易明峰在最后关头突然醒过味来,那么现在迎接整个武安侯府的必定是灭顶之灾!
这个易家九小姐,居然可以把人心利用算计到这样的地步,当真可怕!
自己的主子跟这样的人对上,以后只怕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不够防备的。
“头儿,这里怎么办?”见他兀自盯着明乐的背影失神,一个护卫忍不住上前提醒。
“哦!”陈成猛地回过神来,略一敛神,指了指池塘的方向道,“把这里挣扎的痕迹清理掉,人还是扔回水里,做成失足落水的样子就行。”
几个护卫应声,手脚利落的做了一番伪装,他们都是跟着彭修从行伍里出身的,埋伏伪装这种事做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把之前打斗的痕迹遮掩住,然后又把易明真逐渐僵硬掉的尸身小心翼翼的沉入水中。
把这所有的伪装做好,陈成又从头到尾亲自查看了一遍,见到没有破绽露出,这才满意点头,“走吧,这里就等衙役们找来处理了。”
走失了钦犯也是重罪,不管明乐在客栈里留下的痕迹如何,到时候衙役们上报的时候为了尽可能大限度的减轻自己的责任,都一定会说是易明真自己寻死。
因为人犯自戕他们最多得一个看守不严的罪责,而如果是人犯被劫或是被杀,牵连下来的责任可就大了。
有了这一重认识,陈成也就十分的放心,带着一队人马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们也是循着易明峰和明乐相继离开的芦苇荡方向,顺带着把前面那些人留下的足迹遮掩掉。
一行人且走且停,本来不是很长的一段路,等退到芦苇荡边上也足足用了大半刻的功夫。
“头儿,都处理好了,只要不是扒在地上细看,一般人都能糊弄过去。”一个护卫说道。
“嗯,那就走吧!”陈成颔首,匆匆回头看了眼,刚要下令撤离,紧跟着却是心神一敛,警觉的扭头往身后的芦苇荡深处看去。
他这一动,其他人也马上察觉出了异样。
两个护卫对望一眼,齐齐奔入芦苇荡中查看。
陈成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略一迟疑也拔腿跟上。
“好像是打斗声!”三个人相继奔走在茂盛的芦苇丛中,行走间一人回头简短的禀报。
陈成的眉心越皱越紧,握着手里长剑疾步跟进。
三人左突右闪,一直摸索到了那片芦苇荡的中心地带,兵器的碰撞声终于毫无掩饰的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