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扬是宋灏的人,会帮她圆谎。
当然了,如果是柳扬一人前来,萧氏或许还不会那么容易就方寸大乱。
宋灏一并出现,自然就事半功倍。
曹妈妈的出现虽然不在考虑之内,却也无足轻重。
然后所有的事情便都如她所料的那样,老夫人生死未卜,正在人心惶惶的时候,从魏妈妈枕头里搜出来的假药果然没人细究,直接就信了柳扬的说辞。
曹妈妈到底一个粗使仆妇,即使她指证了自己,矢口否认推了就是。
而魏妈妈不同,她是萧氏的左右手,东西只要是从她那里搜出来的,就相当于是给萧氏定了罪了。
同时,曹妈妈意外献上的那一点药沫儿,歪打正着也正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魏妈妈那包东西就是毒药的可信度。
现在萧氏已经被易永群冠上了凶手的罪名,易明峰又不在,这事儿也就相当于一锤定音了,这包东西自然是要顺手牵羊带出来处理掉的。
宋灏能猜透她的布局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明乐也不反驳,伸手就要去接那纸包。
“你们府上人多眼杂,这个还是我帮你处理掉吧。”不曾想宋灏只拿了那纸包在手里捏了捏,随即又自行收回袖子里。
明乐想想也是,遂就点头,“也好!”
宋灏仰天呼出一口气,然后重新收回目光看向明乐道:“易老夫人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痊愈,明日入宫的事儿,你还是跟母后陈情,缓两日吧,人之常情,想必她也不会拒绝。”
宋灏突然这么一说,明乐这才突然想起之前在菊华苑里他们之间未完的话题,瞬间敛了神色,扯着宋灏的袖口将他往旁边拉了两步道,“之前你跟我说接管御林军的事,还是直接推了吧。”
宋灏的目光落在她握着他袖口的指尖上,怔了怔。
明乐却无暇顾及他那点不合时宜的小心思,神色凝重的继续分析道,“既然明知道他是没安好心,又何必冒险?说是要你接替惠王的差事统管御林军,但到底也是你在盛京的根基浅薄,这十万御林军他明面上说是交给你统帅,私底下真正听命于谁你比我有数。他要借此困你于京中,一旦你接手了御林军,他下一步必定会以山高水远,一人难以分身兼任两职为由让你放弃南疆的兵权。既然明知道是陷阱,又何必做些无用功和他做多纠缠,还是直接回南疆吧。”
孝宗对他,到底有多少敌意,没有人比宋灏自己更清楚。
“再看看吧。”宋灏抿抿唇,却仍是给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明乐的眉心不觉拧紧,抓着他的袖口更加用力几分,“何必呢?经过今晚的事,相信不仅的是太后,就连皇上也会认定了你我之间欲盖弥彰的关系。揣测通透了太后此举的意图,他自信手里有了筹码,你这个时候‘负气’出走自是再合适不过的。”
姜太后因为误会他对明乐有意而强行将明乐索要在身边,孝宗也不是瞎子,稍一打听也会知道其中内情,从而便会更加笃定,姜太后心里还记得当初的誓言,不曾有过变节的心思。
这样一来,他若坚持回南疆,相对而言,孝宗只会更加放心一些。
这个机会可遇而不可求,这也是他当日和明乐开诚布公开出来的条件。
一切都是按照他们计划中的方向在发展,现在唯一的不同就是——
明乐的身份,会由他原先许给她的殷王妃变成义阳公主,他的义妹。
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样的小差错也在情理之中与大局无碍,可偏偏,从今天的宫宴上出来,他的心里就横了不长不短一根刺,卡在胸腹之间,怎么琢磨都不舒服。
“你就这么想我走?”宋灏笑了笑,唇角自然翘起一个弧度,那神色退去阴鸷,于皎皎月色之中反而有了几分柔和的味道浸透出来。
这个笑容太过寻常,明乐一时微怔。
宋灏的笑容只在唇角一闪,紧跟着垂眸下去,缓慢的探出手指,似是兴味很浓的用自己的手指一寸一寸慢慢裹住她犹且停留在他袖子上的葱白指尖。
最初的迷茫过后,明乐恍然有些明白了他下一步的意图。
她下意识的想要抽手避开,却不知道为什么指尖只是略一震颤,便仿若是被人禁锢了行动力一般,再也动不了分毫。
宋灏的手指,一点一点慢慢覆盖了她皮肤的色彩。
他的掌心温和而干燥,抚在她的手背上。
轻柔的一个动作,两个人的肌肤熨帖着靠在一起,并再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但仅仅只是这样,也仿若是有一种隐约暧昧的气息在空气里慢慢升腾起来。
“你——”明乐的嘴唇动了动,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了一点轻微的涩哑。
宋灏一直没有再看她的脸,目光专注而认真的钉在两人交握的指尖上。
还记得那一天,她拽着他的袖口将他从山上牵着一路下来时候的感觉,那似乎是许多年来的头一次,他对任何人都带着防备和冰冷外壳的内心被什么东西缓慢的化开一层微漾的秋水,让他毫不设防的去信任,并且希望依赖,顺从的被她牵引着走了一路。
当然,那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罢了。
他这一生的道路,从头到尾只能由他自己的去开拓,谁都不能靠。
半晌,明乐看见他唇角缓缓牵起的一个孤独,和着平淡而低哑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比起义阳公主,其实我耿耿于怀,更希望明日将给你冠上的是殷王妃的头衔。”他说。
明乐如遭雷击,整个人落在他的臂弯里,身子僵硬的不知如何反应。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明知道,她所需要,不过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一块足够高的垫脚石而已!
明乐的嘴唇动了动。
宋灏却是完全明白她心里的想法,猝不及防从喉咙间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继续道,“即便只是做你的垫脚石,但是对我,这两者,却是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