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
关焕然轻声一唤。
桐笙仿佛似有回应。但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下无意识的呢喃自语。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天地是万物的客舍,百代是古往今来时间的过客,死生的差异,就好像梦与醒的不同。纷纭变换,不可究诘,得到的欢乐,又能有多少呢!
“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相聚在桃花飘香的花园中,畅叙父母姐妹兄弟间快乐的往事。
“……徘徊美梦,如电如露,如梦幻泡影……”
……
关焕然听得心底微微一颤。
那一瞬间,有些无法控制的酸涩涌上心头。一点点收回的手,带着几分无力垂落在身侧,深深的隐于宽大的衣袖里。在隐忍压抑着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的同时紧握成拳……
他,有些后悔了。
但,也仅此而已;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也没有再回头的余地。越是相处下来,就越是深刻的觉得,这个女儿的不同寻常;不凡,也代表绝对的危险。
“素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几分爱怜、几分惋惜、几分无法言明的复杂心情,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睡吧,好好的睡吧,美梦不会碎,美梦不会消,会一直继续下去,继续在你的梦里;为父希望你带着这样的美梦,再也不要醒来……”
几近叹息般的低吟。
是最深情的淳淳之语;也是最无情的狠意决心!
闭双目紧闭的桐笙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苍白的脸色,憔悴无力的神情,关焕然盯着她久久再无反应的模样,再次轻唤了一声。
“素娘……”
这一次,久久没再有回应。
关焕然沉默了片刻,盯着眼前的‘女儿’没有再说什么。尽管,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可当这一切真正在眼前发生实现时,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压抑的感觉。
只是,事已至此,那样的结果已是必然。
一切也都在他的预算之中。
只是,唯一漏算的是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比预料中的还要多一些。
……
“来人,”
关焕然缓缓站起来道。守在外面的诗青听到了后,连忙垂首快步走进来,正要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有何吩咐,便听得他继续吩咐道:
“从此刻开始,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姐,若出了什么事,不得声张,暗禀了夫人便可。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
话音未尽。
他看向诗青的目光里,蓦然带上了一道骇人的威压和狠意。几乎与平日里判若两人。诗青被他盯得心惊肉跳,当即有些,腿脚发软的跪倒于地,“奴婢……遵命。”
匍匐着不敢一动。
心底慌乱而不安的想,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老爷突然有这样的吩咐?
……
直到不知道关焕然何时离开。
诗青才从地上抬起头来。第一眼,下意识的看向躺倒在床头的桐笙,苍白的面容,安祥的神色,几乎像是没有了呼吸一般。
“啊……”
她下意识的尖叫,却也在叫出声的瞬间,条件反射的捂住嘴巴,死死的捂着,不让自己再发出半点声音来……不能声张,老爷说过若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声张,暗底里禀告与夫人就是。
何况,老爷爷才刚刚离开。
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二小姐,二小姐因该只是睡着了而已。诗青一边在心底自我安慰,一边从地上站起来,目光不安而紧张的……怔怔盯着倚靠在床榻上的人。
终是不敢自己靠近。
转身匆匆出门,寻了浣月同来。
……
不久之后。
诗青唤来了浣月,试探并确认这位二小姐还有气息后,分别跪守在床榻两边。
各自神情都有些不安落寞。
“二小姐她……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浣月仍有几分不愿意相信。又想到了什么,几分酸涩,便止不住的涌上来,刹那间泪眼盈眶:“二小姐还说,会带我出府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出府?二小姐现在这个样子,若是真的好不了了,你可有想过,该何去何从?”诗青忍不住问。
浣月茫然的摇头:“没有,没想过那么多。”她千方百计才来到了京城,想的都是怎么出府,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那里还有心思再想其它?
诗青:“你就不怕被分配去做粗活?去厨房烧火,去院里打扫,去做那些又累又脏的活儿?”
“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比较累而已;不过,那样是不是就有机会出府了?”浣月突然灵光一闪的问。
“你……算了,”诗青有些无言以对,干脆便顺着她的思路应和道,“你要是去大厨房当差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跟着采买的婆子出府,不过具体如何,我就不敢保证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了诗青。”浣月很认真的想道。
诗青不以为然地应和一声。紧接着,又看了看隔着层轻纱的床榻上,轻声问:“浣月,你觉得,二小姐能好起来吗?”
虽然带着期望的这样问。
但诗青心里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连那位宫里来的太医都已经放弃,连老爷都已经说了那样的话,她……该为自己早做打算。
心思落定,便无意再跪守在此。
但必需要有一个人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遂与浣月商量了一下,一人守白日,一人守夜晚,将时间错开来后,能给自已留一点休息的时间。
浣月也无异议。
……
夜,月色如水。
笼罩在夜色里的牡丹院,空旷而很安静。屋檐下的曲折回廊,假山旁的幽静小道,都看不到半个人影,有几分荒凉而静悄悄的感觉……
自从杜妈妈等人离开了后,就一直没有新人添进来。
院子里的人手不够,好多事情都停休下来。
不过,二小姐一直都躺在床上,滴水不沾,也没有什么事可做的。
曲折的回廊过道里,连照亮用的油灯都没有人点上。浣月一边揉捏着跪得有些酸软发麻的双脚,一边缓慢而摸瞎的走在其间。
她想着心事,也没有立刻回屋休息。
而是借着撒落的月光,穿过假山旁边的小道,渐渐来到一片生着富贵竹的水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