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之下,冷双成几经犹豫,还是向南景麒打听了李天啸的身前之事。
南景麒看得出她眼里抑制的伤痛,朗朗一笑,道:“双成可是做好了准备?你若打定主意抛下过去,我才能告诉你!”
冷双成远视天际流云,坚定地点了点头。南景麒心怀开阔,并未尊称自己先祖,而是直接说了李天啸名讳:“公子身前国战纷乱,他为了稳定边境平息战火,迎娶荆湘国公主远走他乡,五年后不知何因客死塞外,据闻是心胸抑郁,忧劳成疾所致……”
冷双成猛地转过身子,朝草林深处飞奔而去,她的身姿矫若游龙,风吹过她淡色衣衫,转眼间在林角就没了踪影。
绿波乐流,芳草茵茵。
像这样的郊外山坡,其实是最美丽的。风卷草柳,坠粉飘香,隔水相望的夏阳映照了芙蕖碧水,骄人炙热唤回了冷双成的心神。
过了好久,她慢慢地走了回来,额上渗着细密的汗,双瞳沉敛似海。
冷双成双手交叠,背枕脑后,舒坦躺于青草丛中,宁静地直视苍穹。白云朵朵饱满铺开,如此低垂接近,仿似将她与整个天空融为一体。
“大道无为顺其自然”,这是药王前辈在山洞中传播给她的谒语,每次困惑迷茫之时,这道声音总是鸣钟般撞响在她心头,但她力求自然坚定,却不想无为而活。
“南景。”冷双成默然一笑,平静开了口,“小白祖籍是江宁,如果我没猜错,近日内东瀛组织将从东海攻入直取汉中,江宁府好比是咽喉地势关键,届时少不了一场恶战,我恳请你与小白多助江宁百姓。”
“这个自然。”南景麒在风中一直伫立,说完此句后也依样躺在了冷双成身边。
“难得南景深明大义,抛去了个人成见家仇国恨。”冷双成看着云如波澜浩荡壮观地起伏,面容上无比安详。
南景麒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双成,多陪我一会,我喜欢这种气氛,我贪享这份风雨前来的宁静。”
冷双成闻言后右手微动,从交颌白领中掏出一枚水晶哨子,含在口中呜呜吹奏起来,也合上了眼睛——哨子是杜冰托人转给冷双成的,是何原因她至今仍未知晓。
微风拂面,沾衣欲舞,笛声婉转悠扬,穿透万里杨柳青烟,在和风细细里回荡。也许李天啸不曾想到,多年时光后,草坡上的两位年轻人,会用一曲《望江南》来祭奠无法挽回的岁月,无法重复的情感。
“一仙居”谐音“逸仙居”,据闻一位诗人酒醉之后乘风归去,化作飘逸白鹤而得名。夏夜悬月,繁星万里,一仙居稳踞青州水畔,灯火辉煌极显风雅尊贵的地位。
秋叶与赵应承走下骅龙,两人面容让阁楼前众人呼吸一窒,让漫天星海为之黯然。
今夜汴京首富送来拜帖宴请两位贵胄公子,赵应承本欲推脱,秋叶却冷冷道字“去”,问及缘由,快至赴约地点时,他才透露几点意思:吴有向他坦言过宇文小白夜盗州府的始末,老金这人来路看似不简单,这颗暗瘤他不亲自来会会,始终逼不出老金的真身。
两人在老金恭迎下,进得仙居,里面又是别有洞天,弥漫着旖旎风光。仙居面临河水落月,楼中房阁却是环绕汩汩细泉建成,氤氲着暖暖雾气,老天爷能将两者如此契合安置,也为此间老板聚敛了不少钱财。老金见秋叶多瞧了一眼温泉,忙不迭地说道:“这眼泉水看似潮热,其实不然,它由地底深泉喷涌而出,水质清冽水温适宜……”
秋叶默然不应,垂袖先行。赵应承听后却微微一笑:“金老板再说下去,这泉水不仅滋生迷乱情愫,还能包治百病了。”老金讪讪一笑:“实不相瞒,我特地请了一些才艺双绝的姑娘,不知是否合得两位世子胃口。”
赵应承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不动声色地说道:“竟然还有如此消遣,妙极。”
宴席上人并不多,准确的说,只有三个男人,九个女人。公子俊美,女孩如花,老金看着满室春光笑得合不拢嘴。
秋叶以手支颐,冷漠靠坐在暗红雕花椅上,如缎长发被一只金环松松扣于脑后,垂散而下的发丝令他清冷之余又显得风骨俊逸,他一直盯着前方抚琴的少女,两眼一眨不眨。余下美人如穿花玉蝶、文漪落霞,或是婉约含蓄或是舒卷绚烂地委身作陪,笑靥如花眼光飞飘。
那名白衣少女名唤梳雪,能取如此雅致名字的女子,想必也不是媚俗之人,无需说她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单是一头墨玉乌发垂及至地,铺散成一朵娇媚墨菊就令人大开眼界。赵应承的目光也是落于她脸庞乌发上。
秋叶起身立于梳雪身后,负手冷漠不语。梳雪纤纤素手一抚瑶琴,连连弹错几个音。
一曲终毕,梳雪不甚娇羞,伏身拜了拜,尔后立于一旁。秋叶走近,伸出两指掐起她尖尖下巴,看到了一张清丽绝伦的脸。他放下手,淡淡说道:“伺候我沐浴。”
两人走出后,满室又恢复了暧昧温暖的气息,散衣香于舞风,传金翠杯于素手,赵应承看起来有些乐不思蜀。
仙居夜景梦轻如云,困酣娇眼,欲开还闭。冷双成仰身躺在树枝上,看着叶缝里的星星。她的身形像一枝柔韧的杨柳驰然而卧,将自己钉在树干上牢牢生了根。
一仙居被老金包了下来,常人无法进入,所以她只能顺着墙根溜了进来;又由于她不是保护雏儿的老母鸡,所以当她看到小白在身畔房阁里大快朵颐,一大群花伎围着他吃吃笑个不停时,她只能耐心地等他出来。
骅龙停在外面,赵应承在另一侧大厅里,她不想生出什么事端。
似乎一切应该是顺其自然。
两道洁白亮丽的身影一前一后远远走了过去,男人冷漠如雪,女子柔美似水,直垂的黑发一路蜿蜒,冷双成看着如临画中一般俊雅的两人,面上苦笑,转眼又看向了宇文小白。
宇文小白的酒量很好,这是她的第一个认知,因为她听到花伎们谈论过,今晚的清酒味淡力足,如果一直持续不断地喝下去,纵使杜康再生也难胜杯酌。
她发现小白喝的很多,秋叶方才也喝了不少,如果人一旦失去理智,是不是可以籍酒胡作非为?
宇文小白将众多美人一一灌醉,抖了抖白衣站了起来,他笑着摸了几把众娇颜面,嘴角含风走出门口。冷双成悄无声息地贴近,轻轻唤了声:“小白!”
宇文小白正待惊异询问,冷双成一把拉了他手腕,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白只觉有趣,当真也默不作声地随她跃出墙垣。冷双成将他带至仙居府外河流侧,吩咐道:“老金这次用那些花伎陪酒,多多少少对你的身份有些起疑,我看他是想借姑娘之手测探你的性别,以后多留点心。”
宇文小白本来乐陶陶地笑着,听完后极力思索一刻,这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咧嘴直笑:“那人会有那么坏么?不过姑娘们真的一直在我身上乱摸……”
冷双成叹了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月色越来越沉,街道上静寂无声。
宇文小白笑眯眯地瞧着冷双成阴鸷的脸色,一路左右晃荡:“双成,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冷双成漫不经心回答:“我没有不高兴。”
“那你脸色这样沉。”
冷双成连忙一整面容,露出微笑来。
宇文小白戳戳她的脸,又问:“双成,你说我这脑子何时能好起来呢?”
“怎么了?”
“一仙居里的那两个男人,我都认得,一个是领教过剑术的秋叶公子,一个是北相之子赵应承,可我看着赵世子,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冷双成心里吃了一惊,她不动声色地拉住宇文小白的衣襟,问道:“爷爷可曾对你提及赵公子?”小白摇头,冷双成叹气道:“我明白老人家的意思了,果真是让你随心来去,自在而为……”
药王老人始终坚持顺其自然,显然不会主动告诉小白任何有关赵应承的往事。
说到此处,冷双成突又想起一个问题:“那两人见到你了么?”小白想了想,笑道:“我比他们先到,一直在房子里下棋,怕是没有发现我吧……要知道我还真是有些怕,如果被他们抓去敲打起来,肯定是我吃亏。”
冷双成转身待走,小白拉住了她的发尾,笑嘻嘻说道:“双成,一仙居里有很多美人,仙子似的,我看到她们亲了下老板,老板就迷倒在一个姐姐怀里了。”
“嗯,看到了……”冷双成感叹着说道,“尤其那位黑发如瀑柔媚如丝的姑娘,的确是很美。”走了几步,夜风拂面送来缕缕花香,她猛地清醒过来,转首问道:“那老板呢?”
宇文小白笑着接道:“老金催促我下棋,遮了我视线,我只从窗子角看到,他好像被人搀扶进去了……”
冷双成面色白了白,道:“小白,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情……”她在身上摸索一阵,掏出个人偶塞给他,好歹把他先哄走了。
天真无邪的宇文小白偶尔对冷双成提到了一个细节,冷双成谨慎地贴墙而行时,一直在猜测小白未被杀了灭口的原因,有可能是他似是而非的聪慧,有可能是那批花伎忌惮小白的剑法,这些都令人不得而知。
眼下,她默默思索片刻,还是当先朝秋叶的房间潜去。月光摇晃着树影,一如她忐忑不安的心,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敢拿秋叶的性命开玩笑——小白提及的蹊跷她有幸见过,她还记得上次子樱的手段,据闻有种“花枝春眠”的迷药霸道无比,手无寸铁的女子涂抹于唇上,仅仅一滴就可以放倒几十匹骆驼。
水气氤氲,从碧绿泉眼里细细涌出,仿似袅袅仙雾充斥着所有苏红锦阁。冷双成如临大敌,紧紧屏住气息,舍弃了身法而用最轻忽的步伐,一点一点地捱近边窗。
里面传来细碎的女子喘息,像娇莺初啭,又如微风振箫,隐隐约约地回旋萦萦:“公子,别……你都折磨我一宿了……”
语声娇媚入骨,单是听闻美人叫唤都令人血脉喷张,如果两人相见,冷双成不敢想象那种绮丽场面,她沉默地垂首敛目,像个孤独的影子隐蔽地照射在墙壁上。
女子惊叫两声,尔后又咦咦咿咿地发不出声音,口中断断续续求饶:“别……我呼吸不了……”语声才微起头,冷双成咬咬牙,面色凛然地破窗而入。
粉腻酥融娇欲滴,梳雪瑟瑟抖抖地背靠在秋叶胸怀,如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眼角点滴泪珠缓缓流下,她的腰身被秋叶紧紧反箍住,殷殷红唇执于秋叶手指间,模糊不能成句。
秋叶将下颌揽过美人肩窝发丝,朝着冷双成邪佞一笑,说不出的志得意满:“不管你是不是密宗的人,今晚借你开开眼界。”说着右手下滑,紧锁了梳雪喉骨,放开了左掌。
梳雪□□的身躯软软滑入浴池中,水面只留了一小截发尾,吞吐两下尽沉泉底。秋叶丝质如缎的上身,带着他特有的伟岸气息,直接曝露在冷双成眼前。
冷双成面色不红反白,这才意识过来,风一般地侧身掠向门外。秋叶抓起左手畔的宫装绫缬,使出了十成内力,悄无声息地卷向她的脚踝,水光一闪,他长身宛如蛟龙升天,一式“青天揽月”凌厉朝前捞去。
冷双成身形急扑,躲开了鞭子,却无法避开面前鬼魅欺近的秋叶,而且面对一个半裸的男人,她根本无法下手,只能全然躲避。秋叶既是有备而来,岂能让她逃脱,占着便利只攻不守,最终把她抓在了怀里。
“秋叶!”冷双成骇然大叫,脸颊褪得雪白。秋叶左手拂了她的穴位,缓缓低下头亲了亲:“事不过三哪,冷双成。”说罢,脚尖一勾,挑起地上外袍,衣襟似雪扑下覆盖了冷双成全身。他稳稳抱住怀中之人,不慌不忙地转身朝外走去。